孫小竹沉默了一下,抬頭看向蘇微微,認真地說,“娘,我、我今晚和夫君商量一下,明天給您回答,好嗎?”
蘇微微也做過母親,自然明白無論對方是做出什么選擇都需要勇氣和決心。
所以,她點了點頭,“好。”
很快,王延光送完吃食回來,孫小竹拉著他到一旁,商量起留不留下孩子的事。
一開始,王延光聽到孫小竹懷孕了,面露欣喜。
但很快,他聽到了孫小竹轉述蘇微微說的話。
聞言,王延光沉默了。
兩夫妻一夜無話。
第二天,蘇微微問起他們的決定時,兩人還是沉默,仿佛一直沉默著就能逃避做出選擇。
“王延光!你不僅是家里的長子,更是你妻子的丈夫。身為男人,你本應該為她撐起一片天!你現在沉默是什么意思?睡的時候積極,現在要你負責了,你想把責任甩給旁人!?”蘇微微冷聲質問。
王延光一聽,急了:“我不是!娘!我怎么可能會不想負責!?”
“那孩子要還是不要,你說!”蘇微微面無表情,“昨夜小竹應該也跟你說過,如果留下孩子的話,我們會遭遇什么樣的困難和危險。”
“娘,我……”王延光捂著臉,痛苦掙扎。
蘇微微看向孫小竹,“小竹,你呢?你想不想留下孩子?”
“我、我……我聽夫君的。”孫小竹不安地低著頭,不斷揉搓衣角。
蘇微微捏了捏眉心,深嘆一口氣。
她站起身,喊了一聲“王延光”,然后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個大耳刮子。
“既然你做不出決定,那就我來幫你做!只是,無論我做出什么選擇,造成什么后果,你們都沒資格怨我、恨我!因為是你們兩個做父母放棄了做選擇的機會!”蘇微微厲聲道。
王延光和孫小竹聞言,頓時頭皮發麻。
“我、我怎么會怨恨娘?”
兩人訥訥道。
蘇微微淡淡道,“那就把孩子留下來。”
聞言,兩人不敢置信。
他們對視一眼后,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娘!你說真的?!”王延光顫聲問。
孫小竹熱淚盈眶,不敢置信地捂住肚子,“娘,我真的能把孩子留下來了嗎?”
蘇微微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明明想把孩子留下來,卻不愿意說出口,偏偏要我來做個惡人!怎么?以為我會讓小竹落胎?”
王延光和孫小竹不敢說話了。
“想要在這個情況下保下孩子,需要全家相助!老大,你得請全家人幫忙!”蘇微微越說越氣,“我是你娘,卻把你養得毫無主見,這是我的錯,我有責任替你擦屁股,但是你的三個弟弟沒理由被你連累!”
這話說得王延光和孫小竹無顏以對。
王延光連忙表態,“娘,我、我會向弟弟們說明緣由,求他們幫忙的!”
不等蘇微微回話,他就淚盈盈地看向王延祖,“老四,我……”
王延祖被他眼含熱淚的樣子看的一哆嗦,連忙說:“我幫!我幫!!你別說了!娘都說要保孩子了,我難不成還要跟娘唱反調?再說了,我可是孩子的叔叔!”
“那我去找老二和老三……”
王延光剛站起 ,就被蘇微微按下了,“現在去什么去?等明早去送早飯的時候再說。小竹懷孕的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現在剛開始逃難還沒出現什么道德淪喪的禍事,但如果以后……一個孕婦可是別人眼中可是容易得手的獵物。”
聞言,王延光、孫小竹和王延祖都打了個哆嗦。
雖然他們一輩子都生活在村子里,但是關于災年里發生的那些故事,他們也曾聽村子里的老人們說起。
在災年,易子而食或者買賣兒女的事情數不勝數。
因為孫小竹懷孕了,便被排除在守夜人員之外,又加上少了兩個人守夜,王延光和王延祖的守夜時間便從一個時辰變成了兩個時辰。
蘇微微第二天醒來接替王延祖時,他打了一聲招呼便呼呼大睡過去。
她也沒有喊醒他們,悄悄煮了紅薯和雞蛋。
如今災民們都聚集在城門口,蘇微微也不敢煮飯,生怕米香味飄出去勾得人起壞心思。
等孫小竹醒來時,看到已經做好的早飯,她不由臉紅,“娘,對不住,我、我最近有些嗜睡,以后您叫我起來做早飯吧。”
“不用,做早飯而已,我也能來做。你既然已經決定要留下孩子,便要養好身體,吃好睡好便是最基本的。”蘇微微一邊把紅薯和煮雞蛋遞給她,一邊說,“我們現在這種境況,吃是沒法讓你吃得歡心了,便只能先讓你睡得舒心了。”
“已經很好了!”孫小竹連忙道,“真的已經很好了!”
以往在娘家,她總是被壓榨的那一個,從未感受過家人給予的一絲溫情。
而如今,能與家人一起同甘共苦……對于孫小竹來說,便已經是幸福了!
蘇微微見她一副小苦瓜終于得到自己的甜瓜模樣,心酸又同情。
原主真是作孽啊。
這么好的兒媳婦,竟然也能狠心地賣給那一群吃人肉的難民!
蘇微微算著時間差不多后,便一腳踹醒了還在睡的王延光,“給老二和老三送早飯過去,順便把這張紙條和這個荷包給老三。”
這會兒,王延祖也醒了過來。
看到那個鼓鼓囊囊的荷包,他眼睛都亮了,“娘,那個錢是……”
“給你嫂子買藥的錢,南遷之路顛簸,想要保下一個孩子得準備點藥以防萬一。”
“哦。”
打聽到錢的用途后,王延祖迅速失去興趣。
他雖然貪財,看見錢會兩眼放光,但也知道什么錢能貪,什么錢不能貪。
王延光接過孫小竹剝好的水煮蛋塞進嘴里,揣著東西就跑去找王延宗和王延耀。
蘇微微把蛋殼收了起來。
“奶奶,你收蛋殼干什么?”小春好奇地問。
“這是很好的肥料,咱們可以挖土放在盆子里,然后在里面種上糧食,到時候這些蛋殼就可以灑上去,讓糧食生長的更快、更好。”
說著話的時候,蘇微微已經將蛋殼碾碎成粉,然后灑在一個已經長出番薯苗來的土里撒去。
番薯自種下到收獲需要四到五個月,而他們逃難一路向南,若能在番薯結果前安定下來,這些就是種子,如果不能……這些就是他們的口糧。
手里有糧,心中不慌。
小春看著盆里的番薯苗,伸出小手輕輕撫摸,嘴里念著:“那小番薯要長得大一點,甜一點,快一點哦~!”
蘇微微頓時笑了。
被小福星祈愿過的番薯,肯定能長得更好!
很快,王延光送完早飯回來了。
“娘,我送早飯去的時候,老二和老三已經交上進城費了!”
蘇微微頷首。
兩個時辰后,王延宗和王延耀回來了。
正好趕上吃午飯。
王延宗和王延耀一邊吃午飯,一邊將在城里打探到的消息告知眾人。
蘇微微聽到王延耀說去藥鋪買藥時,有大戶人家的小廝來打聽壯陽藥,頓時生出了一個主意。
“明天老大和我一起進城,你們三兄弟留下。”她立馬拍板道。
眾人都沒有異議。
第二天,蘇微微和王延光去排隊,排了一整天才終于進了城。
而后,她沒有去找需要壯陽藥的大戶人家,而是把幾個壯陽藥的藥方子賣給了藥鋪掌柜的。
掌柜的不是個狗眼看人低的,裝作不經意地考察了一下蘇微微的醫理后,決定結個善緣。
王延光看著自家娘三兩句話就將藥方子賣出了二百兩的高價,驚得目瞪口呆。
“從今日開始,你跟著老三學寫字。”蘇微微看著他的蠢樣,果斷道。
王延光:“啊?”
“啊個屁!”蘇微微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不僅是你,老二、老四,你媳婦兒和小春都要學!我每晚親自檢查,若誰沒過關便沒飯吃!”
王延光唯唯諾諾,不敢反駁。
蘇微微也沒管他,反正在這個家里,她就是老大,她說什么,他們就做什么。
之后,她在鎮上又買了一頭驢,然后是板車、糧食、雞蛋、肉和衣物。
在準備出城時,她敏銳察覺到身后有“小尾巴”。
蘇微微靠近拉車的王延光,低聲說:“老大,我們的東西太多,把豺狼給勾出來了,得找個地方解決他們!”
王延光頓時一慌。
但被蘇微微引著,走進了一條小巷子里。
“小尾巴”一看,立馬跳出來打劫。
“我可以給你們錢,但是東西不能給你們!”蘇微微掏出一個荷包,說。
現在都快關城門了,他們不可能再去重新采買物資,這樣會趕不上在入夜前出城的!
然而,劫匪非常貪心,不僅要物資,也要錢。
蘇微微拒絕。
劫匪見此,舉著鐮刀沖上來。
王延光立馬頂了上去。
蘇微微不著痕跡地在后面推了一下他的手肘,借力打力。
然后,王延光就發現自己一拳把人打飛了。
真的是飛。
被打的那個人后背狠狠撞在墻上,吐了一口血就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不僅是劫匪,就連王延光都懵了。
蘇微微鼓勵,“快快快!打打打!”
王延光瞬間生出無限勇氣,隨手撿起地上的木棍,大喝一聲。
頗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另一個劫匪見此,都不敢去看被打飛的同伴是死是活,轉身就跑。
“窮寇莫追,咱們快點出城!”蘇微微道。
王延光連忙拉起板車跟上。
娘也太看得起他了,剛才打那人一拳都嚇得他半死,怎么可能敢去追?
兩人緊趕慢趕地出了城。
走近扎營的地方,卻遠遠瞧見了眼熟的一行人。
“三哥?”蘇微微喊著人,走近才看到跟在王三伯身后的牛頭村眾人都是一副面黃肌瘦、疲憊不堪的樣子。
王三伯回頭看見她,“弟妹,你……”
“是糧食!”
“蘇氏,你分點糧食給我們吃吧!”
不等王三伯打完招呼,他身后的村民們看見板車上的糧食,頓時雙眼放光,就要撲上去。
結果,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手還沒摸上糧袋就被蘇微微一樹枝給打了回去。
“分什么分?我有說把糧食分給你們嗎?”她冷下臉,尖聲呵斥。
“不過就是分你一點糧食而已,用得著這么兇神惡煞的嗎?!”
“我們又不是不還!都是同一個村的,你怎么能這么狠心呢?!”
饑腸轆轆的村民們被嚇了一跳,極餓變極惡。
眼看著村民們想動手,王延光立馬擋在蘇微微面前,粗聲粗氣地喝道:“誰敢欺負我娘!”
王延宗等人也連忙沖了上來。
“你們想人多欺負我們人少嗎?!”
“你們手里的大刀都是我娘給的,現在竟然要對我娘動手!?”
“老天爺啊,你怎么不一道雷把這群白眼狼給劈死啊!”
不用其他人開口,王延祖先聲奪人。
他嘴巴像機關槍似的嘰里呱啦說了一堆,穩穩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所有人。
眾人都被鎮住了。
王三伯立馬高聲訓斥起來,“還圍著做什么?你們要是真的要做白眼狼,就別怪我把他逐出牛頭村!”
眾人聞言,慌張后退。
在古代,被逐出族譜很嚴重,被逐出村子也很嚴重,特別現在還是在逃難,被逐出村子和等死有什么區別?
蘇微微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
王三伯走近,愧疚又尷尬道:“弟妹,對不住,村里人在路上遭遇追兵,幾乎把家當都丟下才逃了出來,所以這會兒也是餓得失了智。大人還能撐,但是有些老人小孩都餓暈過去了,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
“多大點事兒?”蘇微微擺擺手,打斷了他想說下去的話,“我借給你們就是了。”
王三伯和村民們正要露出欣喜的表情,她又指了一下排成長龍的隊伍,“現在就開始排隊,大約明日就能進城了。我事先說好,這糧是借不是賣,我借出去多少,你們就得還我多少。”
戰亂將至,雖然城池里還不見混亂,但糧價已經悄悄上漲,今日是這個價,明日可就是另一個價了。
王三伯自然聽出了她的意思,當即點頭應下。
蘇微微卻還是不放心,叫來了王延耀。
“老三,立契,你們通通給我按手印,你們什么時候還糧,就什么時候撕掉契紙。”
王延耀當即從背簍里拿出筆墨紙硯。
村民們還想說蘇微微小題大做,但是看到王三伯第一個按手印,話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王三伯還是蘇氏的三伯哥,他都要按手印,更別說他們了。
蘇微微這一趟進城買了三斗米,幾乎都借了出去,但牛頭村有上百戶人,大家伙兒分一分,也只能吃個三分飽。
蘇微微這邊,也讓王延宗和王延耀繼續去排隊。
今天將糧食都借給了村民后,他們的存糧也所剩無幾了,不能光想著讓他們還就有糧食吃,她得有個萬一的準備。
“弟妹,今天這事兒……真是對不住你。”王三伯又來道歉,“幸虧有你贈送的大刀防身,我們一村人才能平安到此。”
蘇微微笑,“三哥不必如此,我也是想著如果你之后能趕上來,我們可以一起趕路,避免我們一家子孤立無援。”
王三伯長嘆一口氣,在多日的操勞中,神色疲憊得像是老了整整十歲。
蘇微微問,“不知三哥之后有什么打算?我瞧著城里不像是要接納難民的樣子。”
王三伯面色一變,卻沒有言語。
蘇微微再接再厲,“而且,這里距離戰亂中心太近,就算暫且在這里安家,也不得安穩,還不如一開始就避得遠一些。”
王三伯一聽就知道她有了主意,頓時問:“那弟妹的意思是……?”
“直接南下,去皇上遷都之地,就算去不了新都,也要靠近些住,這樣不僅安全,以后家里更容易興旺。”
王三伯聞言,連連點頭,“言之有理!”
“只是,村里的人這么多,要去哪兒、怎么去哪兒、愿不愿意去……都需要三哥一一統籌。”
蘇微微抬手叫孫小竹盛了一碗藥膳湯,“三哥,喝碗藥膳湯吧,這是治失眠的,太多事需要你去解決,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
王三伯頓時心里一暖,“我曉得了。”
第二天,王延祖去給排隊進城的王延宗和王延耀送早飯時,故意用陰陽怪氣的語氣提醒牛頭村的眾人,讓他們一定記得買糧還回來,不然他肯定拿著契書去衙門報官!
氣得牛頭村眾人臉上一陣青白交加。
見他們一一應承,王延祖心里松了一口氣,踢踢踏踏地回去告訴了蘇微微。
蘇微微滿意勾唇,掏出兩個銅板扔給他。
“干得不錯,賞你的。”
王延祖眼睛一亮,“謝謝娘!”
四兄弟里,就他最喜歡錢,不是喜歡有錢可花,而是喜歡有錢在兜里的底氣。
等傍晚時分,牛頭村眾人出了城。
王延祖便蹲在必經之路上提醒他們還糧。
在進城之前,牛頭村眾人覺得他小題大做,明明就是一點糧食卻搞得他們還不起似的,但進城之后,看到糧鋪里的糧價,頓時崩了。
在牛頭村那邊的鎮上買糧,最多是五文錢一斗,而在這里竟然要二十五文錢一斗,價格足足漲了五倍!
其實,在昨日,糧價是二十文錢一斗的。
但是,眼見著涌進城里買糧的難民越來越多,糧鋪老板當即漲價。
糧價關乎民生大計,所以都是由當地官員管控。
而如今糧價每日漸漲,說明是當地官員默許的,這讓蘇微微隱隱有一種不祥預感——這像是瘋狂斂財后逃之夭夭的架勢。
所以,她必須要盡快帶家人離開。
在王延祖不依不饒地要糧攻勢下,蘇微微昨日借出去的糧食一一收回。
她當即跟王三伯說,“我想盡快出發!”
王三伯連忙低聲問,“你可是發現了有什么不對勁?”
蘇微微點頭,將自己的猜測說出。
王三伯聞言,驚得面色急變。
“如果你猜測為真,那我們的確要盡快離開才行!”他腦中思緒紛亂,忍不住求助地看向蘇微微,“弟妹,不知道你……能不能等一等我們?”
蘇微微沉默了一下,“……最多一天,一天后,我便要帶著家人離開。”
“好!我立馬通知村里人,讓他們也趕緊做好準備,然后即刻離開!”王三伯立馬道。
很快,王三伯召集村里各戶的當家人,商議離開,但是有將近一半從顛沛流離中安定下來的村民們不愿離開。
王三伯也是一個有魄力的,當即冷下臉道:“若你們不愿,便在城里更改戶籍!”
村民們聞言,面面相覷。
原本,他們還不相信王三伯如此狠心,但是見到他一家干脆利落地規整東西,搬到蘇微微一家旁邊,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難不成,王三伯后日真的要離開?
這讓所有人都著急起來。
不管是真是假,村民們都以最快的速度進城買糧,然后收拾好東西,做好出發的準備。
第二天,王三伯果然叫上決定出發的各戶人家,安排好出發的排序位置,就準備出發了。
其他之前說要留下的各戶人家急了,紛紛反口說要出發,一番雞飛狗跳的收拾后,一支高達五百多人的隊伍再次出發。
這一次,蘇微微一家走在前頭。
因為所有人都不知道南下應該往哪兒走,而娘家在南方的她是整條隊伍里唯一一個知道路怎么走的“向導”。
因此,蘇微微在隊伍里的身份倒是水漲船高。
“噠噠噠——噠噠噠——”
很快,身后傳來了急速的馬蹄聲。
牛頭村一行人連忙躲到官道旁,避開身后縱馬而去的一隊士兵。
領頭那人手拿銅鑼,猛地敲擊,大聲呼喊:“北蒙軍殺來了!速逃!!”
牛頭村眾人一聽,大腦一懵,懷疑自己幻聽了。
蘇微微卻是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連忙沖著后面的人喊,“我們快進山里躲起來!”
她一邊喊一邊指揮兒子們。
“老大、老二、老三,你們把板車上的東西都收拾起來,小竹牽緊小春,咱們先進山!老四,你速度快,跑去后面通知一下,讓他們跟著我們進山!”
兒子兒媳們立馬動起來。
王延祖下意識應下,但很快,腦子轉回來,不由瞪大了雙眼,“娘,你讓我去干啥?”
蘇微微掂了掂荷包,里面發出銅板的清脆撞擊聲,“三個銅板?”
王延祖的表情一頓,嘗試討價還價:“五個?”
“五個。”
“要不然十個。”
“那還是三個吧。”
“五個五個!就五個!”討價失敗后,王延祖果斷縮回去,然后扭頭就往隊尾跑,一邊跑還一邊不斷地大喊“北蒙軍殺來了,快躲進山里”。
蘇微微轉頭帶著一行人在崎嶇的山路上急行。
王延光仗著日漸大起來的力氣,走在最前面開路,他一手拿著大刀,擋路的樹枝抬手就砍,絆腳的石頭抬腳就踢,生生為后面的人開出了一條小路。
蘇微微跟在他身后,根據地貌指路。
哪怕沒有指南針,也是有很多辦法認路的,比如朝南的螞蟻洞,樹墩的年輪,竹子的顏色對比……
如果有時間,在地上插上木棍,根據一盞茶時間內,太陽照射下的影子移動方位來辨出東南西北,也是非常準確的辨路方法。
帶著這么龐大的一條隊伍,蘇微微不敢有絲毫的耽擱,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走了將近兩個時辰,兩條腿都變得酸脹不已時,才慢慢緩下步伐。
蘇微微氣喘吁吁地向王延宗招手,吩咐:“去高處看看,看后面有沒有追兵追來!”
王延宗從小就干農活兒,體力和耐力都極好,這會兒倒是還覺輕松。
聞言,他像是一只靈活的猴兒一般飛快地躥上一旁的大樹,小心地藏在樹冠中遠遠望去,只見一小隊身穿異國盔甲的士兵在官道上縱馬經過。
他嚇了一跳,險些從樹上摔下來。
不過,他很快穩住身形,平復好心情后,才控制住發抖的手腳,慢慢爬下樹。
“娘,北蒙軍真的來了!”
蘇微微心中一緊,“那我們得再走遠點,離官道越遠越好。”
“那我們之后該怎么走?”王三伯也是方寸大亂,忍不住追問道。
“我在書上看過如何在林中辨別方向,依舊能繼續指路前往南方,雖然速度慢些,但山中青枝綠葉,密密叢叢,算是安全。只要超過北蒙軍進攻的速度,我們就能回到官道上趕路了。”蘇微微思考了一番,道。
王三伯點頭,“聽你的!”
牛頭村全村都是農戶,離著山都遠,所以村里沒有獵戶,自然不懂得如何在林中辨明方向。
他們只能指望蘇微微。
蘇微微一邊走,一邊挖草藥。
畢竟她帶著一整條村的人深入山林,萬一有哪個被蛇咬了、扭到腳了,又或者被熱中暑了,她有藥在手,也不會手足無措。
孫小竹在一旁看著,目中滿是好奇。
蘇微微見了,便教她認草藥。
孫小竹學得非常認真。
一行人停停走走,渴了就接山泉水喝,餓了就拿干糧啃,直到太陽偏西,蘇微微停下了腳步。
“咱們剛進山,得先做點準備,以免晚上遭遇野物夜襲。”她道。
先不說狼、虎這種具有極強攻擊力的野生動物,就說毒蛇、毒蟲之類的,不做防護的話,幾乎一毒一個準。
“趁著現在天還沒有黑,我帶你們采藥,等入夜后,我教你們怎么燒草熏衣,避免毒蟲、毒蛇近身。”蘇微微道。
不少人好奇地問她,“你還會認藥草啊?”
“娘家做過藥材生意,了解過一些。”有什么技能,她一律推到娘家身上。
眾人頓時露出恍然的表情。
不過,認草藥可是一項可以賺錢的技能!
所有人都學得特別認真。
只是,這個活兒非常考驗眼力和細心,缺一不可。
最后也只有零星幾人成功找到了蘇微微點名要的藥材。
等蘇微微帶人回到臨時歇腳的地時,卻發現有人竟然開始起火燒飯了!
空中飄出一陣陣煙,看得蘇微微一頓心梗。
“誰讓你們起火了!”她大喊著叫人,“老大、老二!快點把火撲滅!用土蓋滅!不要讓它冒煙!不能冒煙!!”
兩兄弟立馬上前。
王延宗一手拿起火堆上的鍋,王延光一鋤頭下去,翻出來的土就蓋到了火堆上。
幾乎是眨眼之間,火滅了。
“你們干什么啊!?”
起火的那戶人家怒氣沖沖地跑來,叉腰指責王延光和王延宗,“我的米才剛下鍋,你們就滅了我的火,糟蹋了我好不容易買回來的糧!我不管,你們賠!必須賠給我!!”
“我把全村的命賠給你,你要不要!”蘇微微沒好氣地瞪著她,“我們是在逃命,你倒好,以為在家呢?肚子餓了就燒火做飯?沒看到火堆冒大煙嗎?生怕北蒙軍看不見炊煙,追不上來?!”
“那、那你之前也說要教我們燒草嗎?不也要起火?怎么你起火就行,我起火就不行了?”說到后面,那人又恢復了理直氣壯的樣子。
“我說的是入夜后!不是現在!”蘇微微簡直心累,但這么大攤子,她又不能說扔就扔,只能沖所有人喊起來,“趕緊起來!起來!我們不能待在這里了!得趕緊走!趕緊走!!”
王三伯這時候也明白事態緊急,連忙跟著催眾人再次出發。
蘇微微是真怕北蒙軍追過來。
這次的任務目標人數太多,要是死了一個,任務評分會大打折扣,那她得慪死!
這一次走就直接走到了天黑。
直到再也看不到腳下的路了,蘇微微便叫眾人停下來。
不過,有過先例在前,眾人停下來也沒敢立馬生火,而是齊刷刷地看向蘇微微。
蘇微微低頭看了一眼手邊的小春,說:“這附近應該有一個大山洞,大家分開找找。”
“你怎么知道附近有大山洞?”
然而,聽令行事的兒子兒媳們已經兵分幾路開始找山洞了。
不一會兒,眼尖的王延宗就喊道,“娘,這里有一個山洞!”
牛頭村眾人:“……”
不是,打臉來的這么快的嗎?
蘇微微沒理會表情各異的眾人,三步并做兩步地走到王延宗身邊,“哪兒呢?”
夜晚的林子里漆黑一片,她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婦眼花,根本看不清。
王延宗大步走過去,撥開一旁的雜草,顯露出山洞的真容來,“娘,就在這兒!”
蘇微微大步走進,掏出火折子一吹。
微弱的火苗雖然不夠光亮,但足以照出山洞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