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徹底籠罩下來。
承平坊,孫氏武館大門前地燈籠次第亮起。
楊景收拳時,指節還泛著紅,渾身熱氣蒸騰。
他簡單擦拭了一番,便拿起自己的舊布包往大通坊趕。
既然買了新院子,楊景決定今晚就搬家。
索性他的東西實在不多,一趟挑著被褥衣物,一趟扛著砂鍋與藏著財物的麻袋,腳步輕快如飛。
從大通坊到通義坊的新院子,不過兩刻鐘路程,楊景來回兩趟,不到一個時辰便已搬妥。
退了舊屋,收拾利落之后,心里更覺輕快。
通義坊,楊景將房間收拾了一番,裝著財物的麻袋仍舊塞在床底,其它倒是不需要收拾太多,這院子之前一直都有人住,被打理的挺好,只是最近一個月無人居住,落了一些灰塵。
安頓妥當后,楊景就開始燉肉。
新院子的廚房不大,但比之前在房間角落里用砂鍋煮肉要寬敞的多。
看著新家,楊景格外滿意,總覺得哪里都好。
將廚房簡單收拾了一下,楊景就開始生火,將剩下的虎肉切塊,扔進砂鍋,添上清水與姜片,蓋上鍋蓋慢燉。
不多時,濃郁的肉香便彌漫開來,混著院子里草木的清新氣,比往日在狹小房間里弓腰煮肉,還多了幾分自在的暖意。
等肉燉得軟爛,他盛出一大碗,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大口吞咽。
虎肉的肌理間滲著湯汁,暖流順著喉嚨滑下,在腹中緩緩散開,四肢百骸都透著舒坦。
楊景吃的酣暢,連湯汁都沒剩下,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這新家的柴火好,只覺得這虎肉,比往日香了不止一倍。
收拾好碗筷,楊景走到院子里站下。
月光灑在青石板上,老槐樹的影子靜靜鋪著,墻外傳來溪水的潺潺聲。
他伸了一個懶腰,骨節發出一連串輕響,看著周圍的一切,寬敞的院子,廂房,廚房、正屋,花盆,老槐樹......心里感覺踏實又敞亮。
從今以后,這里就是他的天地了。
再也不用窩在狹小房間里煮肉、練武了。
“吃了虎肉,龍精虎猛,繼續練拳!”
楊景迫不及待的想要在這處只有他一個人的寬敞院子里練拳了。
院落不大,但在楊景眼里已經足夠寬敞,只要能支撐他練武,就足夠了。
月光落下,剛好照亮院中的空地。
楊景站定,深吸一口氣,緩緩平復著有些亢奮的心緒,崩山拳的起手式沉穩展開。
虎肉化作的暖流在經脈里緩緩涌動,隨著拳勢起落,那股暖意仿佛被點燃,順著拳頭、肩頭、腰身一路奔涌,每一拳打出都帶著破空之聲,比往日更添了幾分剛猛。
一套拳打完,楊景額角見汗,卻渾身舒暢,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氣。
稍作調息,他換了架勢,準備練起剛剛開始琢磨的《驚濤腿》。
腦海中,關于《驚濤腿》的修煉方法緩緩流過。
在有了半年多的練武經驗后,雖然無人指點,但楊景對該如何修煉《驚濤腿》已經有了一些想法。
起初抬腿時還有些滯澀,腳踝轉動也不夠靈活,踢出去的力道散而不聚。
但崩山拳打下的扎實根基在此刻顯現,腰腿的協調性、發力的連貫性,早已刻在身體記憶里。
不過一個時辰多些,楊景便找到一些訣竅。
提膝、轉跨、擺腿的動作越來越流暢,腳尖帶起的風聲漸響,雖遠不及純熟,卻已隱約有了一絲“驚濤”的迅疾之意。
月光下,楊景的身影在院墻上投下晃動的影子,腿法從生疏到漸熟,每一次踢腿都比前一下更穩、更快。
楊景越練越投入,只覺得體內的暖流與腿法相合,比以往更多了幾分靈動。
一直練到深夜,楊景才停下來,感覺一陣暢快淋漓。
以往晚上練拳,都是在狹小的房間里,哪有現在這么爽快。
休息之時,楊景心意一動。
下一刻,面板便在他眼前憑空出現——
【崩山拳小成(393/500)】
【驚濤腿入門(2/200)】
隨著楊景正式開始修煉《驚濤腿》,面板上也出現了《驚濤腿》的修煉進度。
楊景看著面板上的兩門武學,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有了充足猛獸肉的供應,我現在的修煉速度提升了不少,按照這個進度,一個月內,我應該有望突破到暗勁。”
楊景心中暗暗想道。
若是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
明勁和暗勁之間的瓶頸極大。
孫氏武館創辦幾十年來,明勁弟子出了不少,但暗勁弟子卻是極少極少。
如今拜入武館的記名弟子一批批涌入,然后一批批黯然離開,或許有弟子僥幸突破明勁,但暗勁卻困住了太多人,如今留在武館中的暗勁弟子,包括林越在內,也不過才五人罷了。
那一道瓶頸,不知難倒了多少人,困住了多少人的一生,令其武道之路止步于此。
然而楊景卻是有把握,因為他沒有瓶頸......
......
翌日,天蒙蒙亮,楊景就起了身,借著窗紙透進的微光,將十兩黃金和五十兩銀錠仔細包好,外面裹了三層油布,又塞進個不起眼的布包里,牢牢系在背后。
另一個十兩的銀錠則揣進懷里,觸手冰涼,卻讓他心里踏實。
楊景今天沒有去武館,他準備回家一趟。
這么多錢財放在一起,心里終歸有些不踏實。
他幾乎每天大半時間都在武館里練武,如今城里流民增多,很不安穩,萬一有毛賊潛入他的院子里盜竊......楊景不得不防。
一路往西,出了城門,沿著官道,走了約莫二三十里,就到了洼子鄉,然后還要繼續往前走。
往楊家村去的路,楊景熟的不能再熟,泥土的腥氣混著麥香撲面而來,遠遠就看見村口的老槐樹,樹下聚了一些嘮嗑說話的村民。
“景娃子回來啦!”
蹲在樹下抽旱煙的同村伯爺先看見了楊景,煙桿子往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子,嗓門洪亮道:“聽說你練武練出大本事了?連寧家都給你送東西?”
同村村民們紛紛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臉上都是真切的熱絡。
“楊景你真是出息了!”
“以前只是聽人說練武練好了很厲害,原來是真的啊,寧家那種大財主都給你家送耕牛了。”
“楊景哥,你在城里能天天吃肉嗎?”
“你娘前陣子還念叨你呢,說你喜歡吃槐花糕,我家里還有些之前留下來的槐花,晚會兒給你送過去,讓你娘給你蒸上啊。”
楊景笑著應著。
自從他突破明勁后,需要掛職,銀錢方面也有了來源,回家的次數少了很多,這次倒是被村里父老鄉親們碰上了。
沒有突破明勁前,他回村可沒有這么大的排場,更不會有這么多村民圍上來說話。
不過楊景心里也清楚,村民們大多不知道什么是明勁,什么是入勁武者,但他們知道洼子鄉數一數二的豪紳寧家。
許多人都聽說了寧家之前想要買下楊家村北的兩畝上田,很多人還很可惜,覺得楊景家可憐,寧家是出了名的摳搜,絕對會把價格壓得很低,甚至是強買強賣。
可后來,寧家不僅不再提買楊景家田地的事情,反而還派管家送來了耕牛,這反差簡直太大了。
后來才有消息傳出來,寧家的態度之所以會出現這么大的變化,竟然是因為楊守拙家那個吞金獸孫兒。
楊家村原本不少人都不看好楊景練武,甚至是看笑話的心態。
畢竟對這些世代以種田為生的莊稼戶子來說,練武距離他們實在太遠了,而且練武的花費也實在太大,不是他們所能承受得起的。
就比如楊守拙那一大家子,原本家里有著幾十畝田地,在楊家村也是排在前列的人家,可在供應楊景練武后,日子過得那叫一個凄慘,一天不如一天,甚至祖輩幾輩子攢下來的田地都要賣光了。
一些村民看不下去,都勸楊守拙不要讓楊景練武了。
沒想到轉眼間,這楊景竟然真的練出本領了,連那寧家的態度都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
此刻,這些村民們圍在楊景身邊搭話,刻意想要親近,有些是發自內心,有些是羨慕心妒,有些是單純好奇,大多人還是心善的。
和同村的村民們說了幾句話后,楊景就加快腳步,來到了自家門前。
他上前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院子里,母親正彎腰喂雞,祖母坐在石凳上擇菜,祖父則在修補農具。
聽到聲音,三人都回過頭,看到是楊景站在門口,臉上的皺紋瞬間都舒展開來。
“景兒回來了?”
劉翠玲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拉著楊景上下打量,“高了,也瘦了,吃的不好嗎?家里有錢,等會兒娘給你拿,回去定要吃飽,吃不飽哪有力氣練武。”
楊老爺子放下錘子,咳嗽了兩聲,笑著走到楊景跟前,看著面前的寶貝孫子,越看越是歡喜,點頭道:“對,走的時候把錢拿著,你好好練武,別怕花錢。”
楊景聽到祖父和母親的所說,不由得心中一暖,笑著道:“爺爺,娘,我可沒在外面餓著,現在在城里的劉氏醫館掛職,每天吃的都是每斤五六百大錢的猛獸肉,看著瘦,身上都是肉。”
其實楊景現在的體格并不算瘦,相反還格外健壯,只是他近來食補充足,又每日瘋狂練武,個頭倒是猛躥,才顯得比以前瘦了一些。
說了兩句話,楊景反身將院門關上,接著從懷里把那十兩銀子掏出來,塞到母親手里,“娘,這是十兩銀子,您拿著,看看家里有沒有需要添置的,不行就隔三差五去集上割兩斤肉吃。”
劉翠玲看著兒子遞過來的十兩銀錠被嚇了一跳,她還沒見過這么大的錢,連忙把銀錠推了回去,“你在外頭不容易,自己留這兒,家里有我和你爺你奶呢,不缺啥。”
“娘,我現在掙錢容易,這十兩是小錢,”楊景硬把銀錠塞回母親掌心,“您就拿著,給爺和奶買兩身新衣裳,再買點好米,別吃那糙米了。”
楊景暫時沒說自己已經在城里買院子的事,要是跟家里人說了,怕是能把她們嚇一跳。
楊老爺子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楊景,這孩子如今身姿挺拔,穿著合體的衣服,由內而外散發著一股沉穩氣度,眉眼間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多了幾分英挺和從容,一舉一動都透著股不尋常的沉穩。
看著眼前這般出類拔萃的孫兒,再想到那豪紳寧家都主動前來送禮的情形,嘴角的皺紋慢慢舒展開來,化作一抹欣慰的笑意。
他緩緩點頭道:“既然是娃的心意,老二家媳婦就拿著吧。”
老爺子說完,聲音微微頓了頓,“這孩子長大了。”
老爺子說完,母親猶豫了一下,這才把銀錠收起來,眼眶都紅了起來,轉身往灶房走,說是給楊景燒熱水,卻在灶門后抹了把淚。
趁著母親去了灶房,祖父和祖母在院子里說話的功夫,楊景走進正屋。
他身形微縱,足尖在炕沿輕輕一點,整個人如輕燕般躍起,穩穩落在房梁上。
動作輕得像片落葉,沒發出半點聲響。
他將裹著黃金和銀錠的布包塞進梁頂的額縫隙里,又用瓦片蓋住,隨即俯身一躍,悄無聲息地落回地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心里松了口氣。
做完這些,楊景剛從正屋出來,就見院門被推開,走進來兩道身影。
伯母薛氏挎著竹籃,腳步輕緩地走進來,身后跟著堂哥楊安。
“景兒現在可是咱村里的名人了,剛回來就驚動了全村。”薛氏的聲音溫溫柔柔的,眉眼間帶著笑意,將竹籃輕輕放在院角的石桌上,“這雞養大了,就等你回來吃呢,剛殺了,等會兒給你燉湯。”
兩家離得很近,薛氏聽到有人說楊景回來了,就立刻殺了雞過來了。
楊景低頭看了一眼,竹籃里的大公雞用麻繩捆著,肥的壓手,顯然是特意留的好貨。
“景弟。”
伯母離開后,楊安看向楊景點頭招呼。
他性子沉悶,嘴唇微抿,臉上沒什么表情,只眼神里帶著看到楊景的熱絡。
“安哥。”楊景也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