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楊景很快回到了通義坊的小院中。
推開院門的剎那,楊景眉頭便皺了起來。
屋內的木門虛掩著,門軸處有被暴力撬動的痕跡。
他快步走進屋,借著月光一看,眉頭微微皺起。
桌椅被掀翻,床鋪被翻得亂七八糟,墻角的木箱敞著口,里面的衣物散落一地,顯然是被人仔細搜過。
“應該是義氣幫的人。”楊景瞬間了然。
想來是趙猛和錢豹派了人手來他住處翻找東西,多半是想尋到大運幫那批財物。
沒找到那批財物,兩人便親自出手,打算捉住自己拷問,只是低估了自己的實力,被他反殺。
楊景沒有急著收拾,目光掃過屋內,確認除了一片狼藉,并沒有其它損失。
隨即轉身走到院子里,目光落在那棵老槐樹下。
他拿起墻角的鐵鍬,走到槐樹旁,挖出了一個土坑。
他之前就考慮到即便有了自己的院子也未必安全,便將之前從大運幫得到的金銀和人參分成了三份,一份放到了老家的房梁上,一份埋在了院子里的槐樹下,還有一份自己帶在身上,供平日用度。
泥土之下,一個厚實的木盒靜靜躺著。
楊景將木盒抱出來,打開一看,里面的金條、銀錠,還有那支用錦布包裹的老山參,都完好無損。
這是他從大運幫徐泰那里得來的收獲,也是他如今最重要的積蓄,特意藏在這最不起眼的地方,沒想到竟真的躲過了義氣幫的搜查。
楊景松了口氣,將木盒重新蓋好,小心翼翼地埋回土坑,又用腳將泥土踩實,恢復了原本的樣子,連一點挖掘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做完這一切,他才回到屋里,沒有立刻收拾殘局。
反正東西沒丟,這點混亂無關緊要。
他走到桌邊坐下,倒了杯涼茶飲下,目光平靜地望著窗外的夜色。
義氣幫的人既已查到他頭上,還動了搜查住處的念頭,看來昨晚的決定真是正確,若非一鼓作氣突破到了暗勁,他今天還真是危險了。
如今趙猛和錢豹已死,義氣幫群龍無首,倒是少了一個隱患。
想著事情,楊景從懷里將得自趙猛、錢豹的兩個錢袋子取出,將銀子倒在桌上,小瓷瓶也放在桌上,旋即將兩個錢袋子扔到一旁,等會兒直接燒掉。
楊景將桌上的銀子收攏,沉甸甸的分量入手踏實。
他又拿起那個裝著暗紅丹藥的小瓷瓶,對著月光看了看,藥香濃郁,卻猜不透具體效用,只能暫且收進懷里,等有機會了,可以去劉氏醫館暗中打聽一下。
楊景看著桌上的銀子和小瓷瓶,雙唇微抿,指尖敲著桌面,心里盤算起義氣幫的家底。
趙猛、錢豹二人隨身攜帶的銀子不算多,作為一幫之主,積蓄肯定不止這些銀子,只是大多沒帶在身上,如此說來,義氣幫總部的積蓄或許不少。
只是……去義氣幫總部搜刮一番?念頭剛起便被壓下。
那里人多眼雜,就算他如今是暗勁,在義氣幫眾多幫眾的眼皮子底下悄悄潛入進去,難度也很大,殺進去倒是不難,卻難免鬧得滿城風雨,官府若真要追查,難免惹上麻煩。
目前來說,他還不缺銀錢,如今突破暗勁,以后想要弄錢就容易多了,義氣幫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明勁武者組建的幫派,就算有些銀錢,對現在的他來說,也沒有那么重要了。
既然如此,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通這點,楊景不再糾結,將銀子和瓷瓶都收進自己的錢袋里。
然后起身出了正屋,進了廚房,切了塊足有斤重的熊肉,放進鍋里,灶下燒火時順便將趙猛、錢豹的錢袋子丟進去燒掉,然后將熊肉用清水煮熟,連湯帶肉吃了下去。
溫熱的能量流遍全身,卻明顯感覺比明勁時弱了許多。
如今他境界提升了,尋常猛獸肉的滋補,帶來的效果明顯不如之前了。
“看來那支老參,得盡快用了。”
楊景摸了摸肚子,暗忖道。
過兩天開始慢慢將那根老參服用了,估摸著效果比尋常猛獸肉能強出許多。
夜色漸深,院子里只剩下蟲鳴。
楊景走到院中,沉腰立馬,一式“開山”緩緩打出,正式開始琢磨暗勁層次的崩山拳。
拳風掠過,不再追求明勁時的剛猛,而是將暗勁藏于招式轉折處。
他刻意放慢速度,感受著內勁如何順著脊椎蜿蜒,如何在拳鋒將觸未觸之際驟然透出,帶著一股透石穿金的巧勁。
白天孫庸指點的“纏”字訣,此刻在反復演練中漸漸清晰,一拳打出,內勁分作三道,一道擊表,一道透里,最后一道竟能在體內微微回旋,后勁綿長。
月光灑在他身上,將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一遍,兩遍,三遍……楊景完全沉浸在拳路與內勁的交融中,直到一個多時辰后,他才緩緩收拳,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氣柱竟在空中凝而不散,片刻后才化作白霧消散。
“暗勁的門道,果然深不可測。”楊景感受著體內愈發圓融的內勁,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這一次的修煉,讓他對暗勁有了更清晰的了解,收獲很大。
收拳而立,楊景氣息微喘,體內暗勁流轉不息。
此時夜正深沉,心中敞亮,他索性不歇,換了個架勢,演練起《驚濤腿》來。
這腿法他練的時間雖然不長,但高屋建瓴,在將《崩山拳》練到明勁乃至暗勁的情況下,他對《驚濤腿》的修煉進度可謂突飛猛進,已經快要觸及明勁門檻。
此刻暗勁在身,對“勁”的理解更非往日可比,踢、踏、掃、踹之間,刻意引導內勁下沉雙腿,試圖撬動明勁的關竅。
不知過了多少回合,當他一式“浪拍堤岸”踢出時,右腿掃過空氣,忽然帶起一陣細微的呼嘯聲。
“嗡——”
一股熱流從大腿根部直沖腳尖,楊景只覺渾身一震,仿佛有什么東西碎裂開來。
再抬眼時,周遭的景物似乎都清晰了幾分,雙腿輕若無物,卻又蘊含著沛然之力。
《驚濤腿》,終于突破到了明勁層次!
他試著抬步,身形一晃,已在丈許之外,比先前快了近半。
腳尖點地時悄然發力,整個人如柳絮般飄起,落地無聲,連院角的蟲鳴都未被驚擾。
再試一記“逆流而上”,雙腿交替騰挪,身影在院中穿梭,帶起的殘影竟有三四道之多,步法的銜接比以往流暢了數倍,仿佛真如驚濤拍岸,連綿不絕,毫無滯澀。
更讓他驚喜的是,腿法與身法渾然一體。
以往出拳時,步法總有些跟不上拳速,如今《驚濤腿》入了明勁,腳步輕捷如猿,既能在閃避時瞬間拉開距離,又能在強攻時如影隨形,與崩山拳的暗勁配合得恰到好處。
他猛地一個旋身,右腿橫掃,帶起的勁風竟將院墻上的幾片瓦礫卷了下來,“啪”地砸在地上。
這一擊的速度與力量,比突破前何止強了起碼一倍?
楊景停下動作,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眼中閃過興奮。
《驚濤腿》入明勁,不僅是腿法本身的精進,更讓他的整體戰力躍上了一個新臺階。
暗勁拳術主攻,明勁腿法主速,一剛一柔,一動一靜,攻防之間少了明顯破綻。
此刻的他,在明勁層次的《驚濤腿》的加持下,渾身勁力感覺更為雄渾了一些,相同境界下已經不是單純的暗勁武者所能比。
身法快如鬼魅,拳勁沉透臟腑,若再遇趙猛之流,縱使對方有備而來,他也有十足把握在數招之內解決戰斗。
夜風吹過院子,帶來一絲涼意。
楊景深吸一口氣,將翻涌的氣血平復下去,靜靜站在庭院中,腦海中各種想法紛涌。
“這是我的優勢,其他人很難復刻。”
“每個人的時間、精力都是有限的。”
“想要在武道之路上走的長遠,只能走一條路,或許等遇到真正令其絕望、跨不過去的瓶頸后,才會開始著手修煉第二門武學了。”
“像師父以及其他武館館主們,大概率都會不止一門武學,只是各有所擅長。”
“但據我所知,如今武館中,雖然有幾個弟子修煉了第二門武學,但都沒有突破明勁,只是簡單地練一練,如劉茂林,在主修崩山拳的同時,自忖短時間無望突破化勁,也主修了家傳掌法。”
“可我沒有瓶頸,在主修一門武學的同時,更適合兼修其它武學,高屋建瓴之下,哪怕只是抽出很少的時間修煉,也能進步迅速,大大提升實力。”
......
翌日。
趙猛和錢豹被殺的消息像長了腿,在西城各個坊市的街頭巷尾傳開。
“聽說了嗎?義氣幫的趙猛和錢豹死了!”
“哦?怎么死的?”
“不清楚,尸體都被打爛了,像是被尋仇的下了死手。”
茶館里,酒肆中,人們議論紛紛,不過也沒有引起太大波瀾。
這年頭,城外流民越聚越多,餓瘋了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城里幫派也沒閑著,今天你搶我的地盤,明天我燒你的賭坊,刀光劍影是常事。
別說死兩個幫主,便是一個幫派被連根拔起,過段時間也沒人再提。
有人唏噓兩句,無非是覺得義氣幫風光得快,敗落得也快。
前陣子他們剛打垮大運幫,趙猛和錢豹在廣安坊一帶耀武揚威,走路都帶著風,誰能想到才多久,就成了黑巷里的兩具無名尸。
“依我看,八成是大運幫的余孽花錢請了高手來找義氣幫報仇了,”一個茶客咂咂嘴,“之前不是有人說大運幫的財物藏了起來,一直沒被義氣幫找到嗎?肯定是大運幫的人拿著這筆錢請了高手,你們想想,徐泰死得不明不白,他手下那些人能咽得下這口氣?”
“也不一定,義氣幫這兩年搶了多少地盤,得罪的人能從城東排到城西,指不定是哪個仇家找上門了。”
“我聽說他們是去埋伏一名武館弟子,或許是技不如人,被那名武館弟子殺了?”
“怎么可能,你聽誰說的,他們敢去埋伏,肯定是有把握,怎么可能會被輕易反殺?”
“不管怎么說,那些武館弟子都盡量不要招惹,不知道哪天就惹到不能惹的人了。”
“.......”
議論歸議論,沒人真的去深究。
官府的差役來看了一眼,見是幫派火并,連尸首都懶得抬,只叫人拖去埋了,卷宗上寫句“匪幫內斗,已處置”,便算結了案。
廣安坊的義氣幫總部和其它坊的各個據點,早已亂成一團。
兩大頭目暴斃,幫里的嘍啰們樹倒猢猻散,值錢的東西被搶了個空,沒過半日,便只剩下空蕩蕩的院子,連門口那面繡著“義”字的旗子,都被人扯下來踩進了泥里。
這一切,楊景都看在眼里。
他早上路過廣安坊時,見著那副狼藉景象,腳步都未停,不過倒是有兩名義氣幫的幫眾看到他,瞬間嚇白了臉色,然后哆哆嗦嗦的轉身跑了.......
對他而言,趙猛和錢豹的死,不過是清除了一個隱患,至于外界如何議論,如何猜測,都與他無關。
他現在滿心都是自己的武道,崩山拳成就暗勁,驚濤腿又突破到明勁,讓他對未來的武道之路充滿了期待!
在廣安坊繞了一圈,耽誤了些時間,楊景來到武館時,前院里已有不少弟子在練拳。
往日里,大家多是各練各的。
但今日,他剛走進大門,便有人主動喊道:“楊師兄早!”
聲音洪亮,帶著幾分刻意的熱絡。
楊景一怔,抬頭看去,是幾個平日里不太熟悉的弟子,此刻正停下動作,臉上堆著恭敬的笑。
他微微點頭回應,往前走了幾步,又有幾人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好,語氣里的親近與往日判若兩人。
“楊師兄來了!”
“師兄好!”
一路走過去,“楊師兄”的招呼聲不斷,原本在前院中央寬敞區域練功的幾個弟子,更是主動往旁邊挪了挪,將寬敞的核心區域讓了出來,這地方,往日里只有林越、齊蕓等核心弟子才會用。
楊景走到空出的場地中央,看著周圍弟子們或明或暗投來的目光,心中不禁感慨。
他想起自己剛入明勁時,雖也引起過一陣關注,但遠沒到這般地步。
那時,不少弟子心里或許還憋著一股勁,覺得自己再努努力,未必不能追上,僥幸之心未絕。
可暗勁不同,這道門檻太高,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難以觸及,一旦有人跨過去,那便是云泥之別,再無追趕的僥幸可言。
這份恭敬,敬的是“暗勁武者”這個身份。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沉腰立馬,開始演練崩山拳。
拳風起時,周圍的議論聲悄然平息,弟子們或遠遠看著,或低下頭繼續練功,卻沒人敢輕易靠近打擾。
陽光爬上墻頭,照在前院各處,將楊景的身影與周圍弟子的輪廓清晰分隔開來。
楊景隱約感受到,從突破暗勁的那一刻起,他在這武館里的位置,已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