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嗚咽,卷起地面浮雪,在兩人之間形成一道朦朧的屏障。
幾乎在偽裝女子話音落下的瞬間,兩人同時動了!
女子身形如煙,步伐詭譎,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木棍,此刻卻仿佛化作無數條毒蛇,從四面八方點向云宸周身大穴!棍影重重,虛實難辨,帶起的勁風竟將飄落的雪花都攪得粉碎。
“千幻棍法!你是‘幻影’蘇七!”云宸腦海中瞬間閃過陳玄武老丈曾經隨口提過的江湖人物名號。靖安司網羅天下奇人異士,這蘇七便是其中以易容術和詭譎棍法聞名的好手,修為已至后天巔峰,半只腳踏入先天之境!
云宸不敢有絲毫大意,承影劍劃出一道道圓融的弧線,“纏絲劍意”全力施展。他不再追求一招制敵,而是以守為攻,以靜制動。玄色劍光在他身前布下一張綿密柔韌的“網”,無論對方的棍影如何變幻莫測,總被他恰到好處地引開、帶偏,或是用劍身精準格擋。
“叮叮當當……”
密集如雨的打鐵聲在山坳中響起,火星在風雪中四濺。
蘇七越打越是心驚。她的千幻棍法精髓在于惑亂心神,虛實相生,尋常對手往往在眼花繚亂的棍影中露出破綻,被她一擊斃命??蛇@少年,眼神清澈專注,仿佛能看穿所有虛招,那雙眼睛如同古井深潭,不起絲毫波瀾。他的劍法更是古怪,看似緩慢,卻總能后發先至,那股黏稠柔韌的力道,讓她感覺自己的長棍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漩渦,十成力道有七八成都被卸去,剩下的也難以形成有效殺傷。
“此子絕不能留!”蘇七眼中殺機更盛。她嬌叱一聲,棍法再變,不再追求繁復,而是將漫天棍影驟然收斂,凝聚成一道凝實無比的黑色厲影,如同毒龍出洞,直刺云宸胸口!這一棍,蘊含了她畢生功力,速度、力量、角度都臻至化境,棍未至,那股銳利的罡風已刺得云宸肌膚生疼!
這是決勝負的一擊!
面對這石破天驚的一棍,云宸瞳孔微縮。他感受到了一絲先天罡氣的雛形!硬接,絕非上策。
電光石火間,他福至心靈,想起了墜崖時那種與死亡共舞的極致寧靜,想起了《黃庭經》中“致虛極,守靜篤”的箴言。他體內那圓融流轉的內力瞬間變得無比沉靜,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不退反進,迎著那奪命一棍,承影劍斜斜向上挑起,劍尖顫動,劃出一個極其微小卻蘊含無窮奧妙的圓弧。這一劍,不再是單純的“引”或“化”,而是帶著一種“包容”與“反彈”的意境!
“太極……圓轉!”
“嗡!”
劍棍相交,并未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反而是一種沉悶的、如同重物落入棉絮的怪異聲響。
蘇七只覺得自己的全力一棍,仿佛刺入了一個無邊無際、柔軟卻又充滿彈性的氣團之中。所有凌厲的勁力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僅如此,一股與她自身力量同源,卻更加凝聚、更加圓融的反彈之力,順著長棍洶涌傳來!
“什么?!”她駭然失色,想要撤棍已然不及!
“噗!”
那股詭異的反彈力道狠狠撞在她的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聲響起。
蘇七如遭重錘擊打,整個人倒飛出去,人在空中便噴出一大口鮮血,重重摔在數丈外的雪地里,手中的長棍也脫手飛出,斷成兩截。
云宸持劍而立,微微喘息,臉色有些蒼白。方才那一式“太極圓轉”,看似輕描淡寫,實則耗盡了他大半心神與內力,是對《黃庭經》領悟的一次超常發揮。他緩步走向倒地不起的蘇七。
蘇七掙扎著想爬起來,但胸口劇痛,內力渙散,已是強弩之末。她看著步步逼近的云宸,眼中終于閃過一絲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任務失敗的絕望與不甘。
“咳咳……好……好一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慘笑著,嘴角不斷溢出鮮血,“沒想到……我蘇七……會栽在一個……無名小子手里……”
云宸在她身前停下,承影劍指向她的咽喉,聲音冰冷:“你們為何對《黃庭經》和玉佩如此緊追不舍?陳玄武老丈的遺體在何處?”
蘇七眼神閃爍,冷笑道:“靖安司行事……何須向你解釋……要殺便殺……”
“是嗎?”云宸手腕微微一抖,劍尖劃破了她脖頸的皮膚,一縷鮮血滲出,“你可以選擇痛快死去,或者,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我久居山林,別的不敢說,對于如何讓野獸痛苦哀嚎,卻頗有心得?!?/p>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山野之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殘酷真實感。配合他清澈卻冰冷的眼神,讓蘇七毫不懷疑他真的做得出來。
蘇七身體微微一顫,死亡的恐懼終于壓過了忠誠。她咬了咬牙,喘息著道:“……《黃庭經》……據傳是前朝道門至寶……蘊含長生之秘……和突破天人極限的契機……司尊大人……志在必得……”
“至于那玉佩……”她目光掃過云宸胸口,“似乎……與尋找某個……前朝遺留的……海外之地有關……具體……我也不知……只聽司尊提過……‘東?!蓫u’之類的詞……”
東海!三仙島!
云宸心中劇震!這與丹陽子遺言中提到的“東海”不謀而合!這玉佩,果然牽扯著巨大的秘密!
“陳老丈的遺體呢?”他追問道。
“……被……被韓厲帶走了……說是……要帶回司里……驗明正身……或許……與他的出身有關……”蘇七斷斷續續地說道,氣息越來越微弱。
出身?云宸想起陳玄武那迥異于尋常山野之人的氣度,以及他對自己玉佩的格外關注,心中疑云更甚。
他還想問些什么,突然耳廓一動,聽到遠處山林中傳來極其細微的哨聲,似乎是在傳遞某種信號。
蘇七也聽到了哨聲,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隨即黯淡下去,頭一歪,氣息斷絕。她傷勢過重,又透露了機密,已是心存死志。
云宸眉頭緊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靖安司的援兵恐怕就在附近。他迅速在蘇七身上搜索了一下,找到了一些毒藥、暗器、易容材料和一小袋金葉子,除此之外,并無表明身份或任務的具體文書。
他不敢耽擱,立刻轉身,施展身法,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風雪彌漫的山林之中,朝著與哨聲相反的方向疾馳。
就在他離開后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兩道身影如大鳥般掠入山坳。為首一人,身穿錦袍,面容俊朗,眼神卻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倨傲,腰間佩著一柄裝飾華貴的長劍。他身后跟著的,正是臉色蒼白的韓厲。
那錦袍青年看了一眼蘇七的尸體,以及地上打斗的痕跡,尤其是那斷成兩截的長棍,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好詭異的力道……剛柔并濟,圓轉如意……韓厲,你確定這只是一個得了奇遇的山野小子?”錦袍青年聲音冷淡,帶著一絲質問。
韓厲連忙躬身,恭敬答道:“宇文公子,千真萬確!半年前他確實毫無武功,全靠跳崖才僥幸逃生。沒想到……沒想到短短半年,竟進步如斯!連蘇七都折在他手里……”
“哼,廢物!”被稱作宇文公子的青年冷哼一聲,“《黃庭經》果然名不虛傳!此子悟性驚人,若不能為我所用,必成心腹大患!”
他蹲下身,仔細檢查了一下蘇七的傷口,又看了看云宸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有點意思。傳令下去,封鎖下山要道,畫出他的畫像,發往附近州縣。同時,將此事密報司尊。這潭水,是越來越渾了……本公子倒要看看,他能逃到哪里去!”
“是!”韓厲凜然應命。
風雪依舊,掩蓋了血跡與痕跡,卻掩不住那悄然彌漫開來的、更加濃重的殺機。
而此刻的云宸,已經遠在數十里外。他找到一處避風的山洞,點燃篝火,處理了一下方才戰斗中被棍風掃到的輕微擦傷。
他拿出那枚溫潤的玉佩,在火光下仔細端詳。東海,三仙島,前朝遺寶……這些詞匯在他腦中盤旋。陳老丈的遺體被帶走,自己的身世似乎也與這玉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前路迷茫,危機四伏。但他眼神堅定,毫無畏懼。
幽谷半年,他已非吳下阿蒙。這江湖,這天下,他既然出來了,便要闖上一闖!
無論是為了探尋真相,還是為了告慰亡者,他都必須變得更強。
他將玉佩緊緊握在手心,感受著其中傳來的、似乎與《黃庭經》內力隱隱共鳴的微弱暖意。
“東?!傆幸惶欤視サ??!?/p>
他望著洞外依舊紛飛的大雪,輕聲自語。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