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賢王和龐太師坐北朝南,隔著一張四方桌平起平坐。
在他們的身后,站著拿著尚方寶劍和打王鞭的近侍。
楊宗謹和李媗之一干人等都敬陪末座,大氣都不敢喘。
龐太師道:“老夫奉官家圣旨來廬州徹查接連發生的大案,不知王爺來廬州又是奉了誰的命。”
“自然是……”八賢王笑了笑,話鋒一轉:“這里是大宋境內,本王想去哪里就去那里,不受限制。”
“這是自然。”龐太師反應很快,立馬給八賢王挖好了坑:“既然王爺是來游山玩水的,那就不應該插手地方事務。”
八賢王道:“這是自然。”接著又道:“萬一有人貪贓枉法,勾結敗類。龐太師你說,本王到底管還是不管呢?”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龐太師,雖然話語不顯得氣勢凌人,其實是咄咄逼人。
“這……”龐太師道,“這就不是老夫能夠說得上話的地方。”
短短幾句話,兩人已經交鋒數個來回。
最后,龐太師雖然看上去露怯,其實這是一句很會打太極的話。
普天之下,還真就沒有龐太師說不上話的地方。強橫如太后,其實也要對他禮讓三分。
龐太師不甘示弱,向楊宗謹道:“你還記得我今天上午和你說的話嗎?”
“記得!”楊宗謹恭敬的回道。
“那就好,你要認真對待。”龐太師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
楊宗謹應了一聲“是”,又退回一邊。
八賢王冷笑一聲,只當沒聽見。
龐太師當著他的面,挑撥離間一點都不高明。如果不是兩人在來的路上已經通過氣,或許會認為他們私底下達成了交易,現在……
除了冷笑,不用再說其他。
龐太師聽到這聲冷笑,意識到自己走了一招臭棋。以八賢王和李迪的關系,再就是他們在汴梁城時結下的友誼。有理由相信,他們之間早就通過氣。
自己再這樣說,不僅沒起到效果,反而是自曝其短。
龐太師不由得感到氣餒,只是表面上不動聲色。
然而楊宗謹抓住這點,向八賢王抱拳道:“太師,曾經命下官務必徹查豐樂堰決堤案,以及南加倉縱火一案,將幕后一干人等一個不漏的抓出來。”
“是這樣嗎?”八賢王立馬明白楊宗謹想要干嘛,借機逼著龐太師拿出態度。
這只老狐貍第一次感覺棘手,猶豫了一下道:“老夫的確是這樣說過。”
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八賢王就“喔”了一聲道:“那就好。本王還正在擔心廬州之地得不到太平,有龐太師這句話,本王就安心了。”
“這……”龐太師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八賢王視而不見,又向楊宗謹交代道:“龐太師可是留下話了,楊宗謹你要好好的徹查此案,把那些躲在幕后的魑魅魍魎都給本王揪出來,曬一曬太陽。”
“是!”楊宗謹十分響亮的應道。
龐太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也吩咐道:“如果你查不出來,本太師唯你是問。”
“是!”楊宗謹依舊回答的十分響亮。
龐太師快被氣死了,借口自己身體不適離開了。
八賢王等他一走,便邀請楊宗謹到后院敘話。
因正是夏天,后院的花開的爭艷。
八賢王看著花團錦簇,頭也不回地說道:“宗謹啊,你今天把老虎惹急了,他一定會強勢反撲。到那時你可要謹慎,千萬不要被他傷到。”
楊宗謹抱拳道:“下官謹記在心。”接著謝道:“還要多謝王爺,陪下官臨時唱了這一出戲。如果不是有八賢王的威勢,想必他不會輕易就范。”
八賢王幽幽一嘆,沉聲道:“同是蕓蕓眾生,怎可厚此薄彼。”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轉過身來看著楊宗謹叮囑道:“接下來是最難的事情,我想那些魑魅魍魎一定會想方設法把龐太師拉下水,為他們遮風擋雨。而這對于你來說,將會是最艱難的時刻,沒有之一。”
“下官知道,最后的反撲是最兇狠,也是最無力的。”楊宗謹一語雙關,既說了現實的情況,又說了自己的決心。
八賢王點頭道:“你能這樣想,那就好。”接著好奇的問道:“你打算從何處查起?”
“豐樂縣衙!”楊宗謹回道。
上一任豐樂縣令趁夜率領府上衙役掘開豐樂堰,導致河水決堤,令無數百姓生靈涂炭。雖然最終得到正法,但是他留下了一大堆的爛攤子。
新的縣令還沒有來得及上任,衙內一切事物由主簿代為管理。這就給了楊宗謹可乘之機,能夠利用豐樂縣令生前留下的蛛絲馬跡,給地方勢力重重的一擊。
但……似乎有人想到了這點。
楊宗謹到的時候,主簿請了病假。負責管理縣衙事務的是另一名書吏。
這么一名老態龍鐘的書吏,無論楊宗謹問什么內容,他都是一問三不知。
“貴衙的檔案存在哪里?”楊宗謹問道。
“小吏不知。”
“貴衙縣令以前辦公的地方,在哪里?”
“小吏不知。”
“回家的路呢?”
“小吏不知……啊……小吏知道。”
楊宗謹立馬明白是主簿故意在整他,這背后肯定是其他人的指使。
“你此刻心里一定在想,本官不會和你這樣的老人過不去。那樣會有損本官的名聲,也于心不忍。”楊宗謹道。
書吏笑了笑,一下子暴露了他的心思。
楊宗謹低聲威脅道:“那么你有兒子嗎?有孫子嗎?在何處任職啊!我妻子的舅舅就在江南路,而我的岳父目前在鄆州,還有我的叔叔在陳州。要不要我向這些親戚交代一聲,對他們多多關照啊。”
書吏抬起頭來,臉色逐漸變白。
“哦,他沒有步入仕途是吧。”楊宗謹又道,“我的好兄弟乃是南武林四怪之一的蕭笑。北俠也是我的朋友,要不要幫忙啊?”
書吏這下真就嚇破了膽:“求你放過他們吧!”說著話,就要磕頭。
楊宗謹于心不忍,但還是咬著牙冷哼一聲:“你聽清楚了,告訴我縣里的存檔到底在哪里,不然要你好看。”
書吏這才指了指不遠處的地方,眼淚婆娑。
楊宗謹暗暗嘆息一聲,轉身就往縣衙的檔案室去了。
進屋時,看到堆積如山的檔案,心里不由得打鼓。
“竟然這么多!”楊宗謹心里尋思著看一年估計都看不完,必須得想一個辦法能夠盡快的找到和豐樂堰有關的蛛絲馬跡。
豐樂堰才加固不久,依照情理猜測應該是距離時間最近的檔案。
楊宗謹想到這里,一面招呼李媗之和董秋荻翻檔案,一邊低聲告訴趙福霖:“你到外面站著,如果有敢靠近的就給他后腦勺來一下。”
“明白!”趙福霖出去了。
楊宗謹來到李媗之身邊,和她并肩尋找資料。
董秋荻質疑楊宗謹這個做法是否妥當:“主簿突然請病假,這里面很蹊蹺。萬一主簿再來一個‘釜底抽薪’那不就等于白忙一場,到時候龐太師可就要找你麻煩。”
“無妨。我還擔心他們不來呢。”楊宗謹一臉自信的笑道,“就算是翻不出什么內容來,也要翻他一天。”
這時,門外傳來趙福霖呵斥聲:“本郡主在此,你們還敢靠近。通通都給我滾下去,沒事不許過來。”
屋里的三人相視一笑。
李媗之道:“夫君都這樣交代了,咱們就認真的找一天。”
董秋荻不再說什么。
三人真就在屋里待了一天,除了偶爾上廁所,其他時間都在翻閱資料。從時間近到遠,從大事情上報朝廷,再到小案子的定奪,看了不少的內容。
只把三人瞧得腰酸背痛,不得不活動自己的脖子。
回到家,坐在椅子上仿佛是一種解脫。不斷給自己揉肩捶背,緩解肌肉帶來的各種酸痛。
得知八賢王有事出去了,不在宅子里待著。
趙福霖瞧他們這樣,不解的問道:“楊宗謹你到底是想干嘛?看你們累成這樣感覺沒有好事,到底是為什么?”
“這是一種策略。”楊宗謹道。
“說來聽聽。”趙福霖一下子來了興趣。
李媗之和董秋荻一邊為自己揉肩捶背,一邊豎起耳朵聽。
楊宗謹道:“這事其實很簡單,我這招叫引蛇出洞。說得更透徹點,就是杯弓蛇影。”
“啊?”趙福霖顯然沒懂楊宗謹的意思。
李媗之卻一下子明白了:“原來夫君找資料是假,讓那個待在家里裝病的主簿出面才是真。主簿伙同縣令做了那么多的虧心事,豈會事事做的干凈漂亮。如果不能事事做到干凈漂亮,那么就意味著主簿要被夫君抓住小辮子。”
“然后呢?”楊宗謹笑道。
“當然是手到擒來,先拿主簿開刀。”
“如此一來,他必定在家坐不住,不得不趕緊出面見我。到那時,我們就要好好的斗一斗法,讓他知道點厲害。”
“妙啊!”李媗之和董秋荻雙雙鼓掌。
趙福霖一臉不解:“這樣不過是把人引過來,怎么算得上勝利。”
三人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