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仝死了,死因很是蹊蹺。
引來了縣衙捕快,為首的班頭倒是非常謹慎。
他見楊宗謹穿著雍容華貴,氣度不凡,又是要到京城去,猜測是世家子弟或者是某個地方的官,所以愿意和楊宗謹私下談一談。
兩人到了沒人的角落。
楊宗謹抱拳,自我介紹道:“在下楊宗謹,父親是前殿前都指揮楊崇覺,姑父是楊崇勛,岳父前宰相李迪。至于在下,目前還是白身。前些日子在廬州做過提點刑獄公事,如今無官一身輕。”
班頭聽罷,肅然起敬:“原來足下便是楊提刑,小人素聞公之大名,一直無緣相見,如今得以相見,大慰平生。”
楊宗謹感到意外:“沒想到班頭知道在下?”
班頭笑道:“廬州驚天大案,豐樂堰被人為炸開。如此觸目驚心的舉動,地方勢力盤根錯節,都被公一一化解。小人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楊宗謹雖然不是那種容易驕傲的人,但是被人這樣說,心里難免有些得意。
“這下好了,有楊提刑在,這個案子可以破了!”班頭興奮地道。
楊宗謹瞬間感到尷尬,因為自己到現在還沒有眉目。
“我也是剛接觸,不是很清楚案件。”楊宗謹笑了笑。
“哪有一下子就能破的案子,那豈不是神人嘛!”班頭很是理解。
說起神人,楊宗謹忍不住想起唐代的那位胖子。
或許不是胖子。
雙方這次友好的交談,為楊宗謹后面的查案鋪平了道路。
兩人從暗處出來。
班頭當著眾人的面,宣布道:“從即日起,此案交由這位楊……小兄弟負責,凡是縣衙差役一概聽從他的調遣。縣太爺方面,我自去說。”宣布完,又向楊宗謹恭敬的施禮,然后帶隊按照楊宗謹吩咐的行事。
楊宗謹在出來之前,吩咐班頭將雷仝的尸身送到義莊妥善保管。明天他要親自前往驗尸,得出比較準確的死亡原因。
這個消息一宣布,立馬引起薛宗元等人的狐疑。
他們眼中透露出的目光,分明是在說他們已經懷疑楊宗謹的身份。
楊宗謹用眼角的余光瞥見,只當沒看見。
離開舞臺,在回祠堂的路上。
薛宗元有意靠過來:“咱們順路,可以一起同行嗎?”
“當然可以。”楊宗謹道。
薛宗元欣然隨行,說起方才的事情,試探的問道:“閣下辦案的確與眾不同,按照常理而言,我等應該是待罪之人或者是嫌疑人,卻為何不對我等詢問。”
楊宗謹笑道:“此事分明就是一場意外,如果真的有陰謀,雷仝當時耳聰目明的豈會甘愿等死。”
“說的是……說的是……”薛宗元連忙應和。
楊宗謹又道:“過失殺人或者是故意殺人得等明天我驗尸過后,這才能夠得到詳細的結論。在此之前貿然抓人有失公允,還是等明天再說。”
薛宗元眉頭一皺,迅速舒展開來,又問道:“閣下莫非是仵作出身?”
楊宗謹笑道:“你猜呢?”
薛宗元訕笑起來,卻不敢真的猜。
他既然不搭話,楊宗謹也不愿意戳破這層窗戶紙,干脆等到后面再說。
走著走著,到了祠堂門口。
雙方抱拳作別,薛宗元帶著雜耍班自回東院。
楊宗謹則是和兩位夫人去了西院,直接到了正堂。吩咐下人泡了一杯茶,細細的品嘗。
李媗之笑道:“夫君似乎一點都不著急。”
“我該急嗎?”楊宗謹笑道。
“似乎是不應該,畢竟你打算放長線釣大魚。”李媗之一下子就看穿了楊宗謹的小心思。
楊宗謹哈哈大笑:“還是夫人懂我。”
“嗯?”董秋荻冷哼一聲。
楊宗謹反應極快:“二夫人也是機敏,不用我再說一遍。”
李媗之和董秋荻對視一眼,無奈的笑了。
當日夜晚,月明星稀。到處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楊宗謹、李媗之和董秋荻摸黑到了義莊外圍蹲守,看有沒有人潛入義莊盜取雷仝的尸身。
然而,一夜無事。
凌晨時分,三人無精打采的回到西院。
“看來我是小瞧了對手。”楊宗謹打了個哈欠,一陣困意籠罩心頭。
“何止啊!”李媗之打著哈欠道,“或許對手已經行動,而我們卻不知道。”
楊宗謹不信:“我們三個人,六只眼睛還盯不住。”
董秋荻道:“姐姐的說的有道理,極有可能監守自盜。”
“會嗎?”楊宗謹還是不信。
李媗之和董秋荻認真的點了點頭。
楊宗謹盼著不出現這個結果。
此時,班頭在西院大叫:“楊……小兄弟大事不好。”
楊宗謹心里一個咯噔,慌忙跑到門口見班頭。
只見班頭急得滿頭大汗:“大事不好,雷仝的尸身居然不見了。”
楊宗謹頓時蒙了,沒想到夫人的預言居然成真。
急忙隨班頭趕到義莊,開門見到擺放雷仝尸身的地方空空如也。詢問看守尸身的衙役和老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楊宗謹昨晚也在外面守著,的確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難不成他還自己跑了。”楊宗謹隨口一句話。
卻嚇得在場所有人后退一步,臉上露出驚恐的臉色。
這個時代畏懼鬼神,還是有的。
楊宗謹見一計不成,只好選擇最簡單的辦法,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去雷仝的房間查看情況。
東院里,薛宗元指著單獨的一間房道:“這就是雷仝住的房間,從他出事后,這間房便一直沒有人住。”
楊宗謹謝過,然后單獨進屋尋找線索。
這間屋子是再簡單不過的房間,只有床和板凳桌椅,幾乎沒有多余的陳設。唯一復雜一點的估計是雷仝的衣服,打開一看全是換洗的衣服,沒有什么特別。
真就平平無奇。
楊宗謹沮喪的坐在屋子里的凳子上,摸著小胡茬的下巴思考問題。
籠罩在雷仝身上的疑云頗多,首先是雷仝尸身的下落,其次是殺雷仝的動機,再次是雷仝為什么不當場反應。
上述問題在詢問過舞臺上掄大錘的壯漢之后,更加的撲朔迷離。
因為根據其他人供述,這個壯漢和雷仝關系一直不錯。兩人經常一塊兒喝酒,是典型的狐朋狗友。兩人又沒有經濟糾紛,可以說是純粹的酒友。
“這可真是奇怪呢?”楊宗謹在家里,撐著腦袋想問題。
“這可真是奇怪呢……”李媗之學著楊宗謹的口氣,惟妙惟肖的嘆了口氣。
楊宗謹看了眼李媗之,沒有多說什么。
李媗之看楊宗謹不接茬,又坐到他的對面望著他。
楊宗謹心想:“就知道你有話要說。”便毫無誠意的來了一句:“我覺得奇怪是因為殺人動機都沒了,你覺得奇怪啥?”
“我覺得奇怪是班頭對你一臉崇拜,說明他清楚你的底細。而這種底細顯然不是身份帶來的,而是名氣帶來。如果縣衙的捕快都知道你的大名,那么一直在附近表演的雜耍班,會不知道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楊宗謹竟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楊宗謹騰地站了起來:“如果他們一開始就知道我們是誰,那么問題就廢倉的嚴重。這有兩種可能,要么是他們必須這么做,要么是篤定我破不了案。”
“無論是哪一種,都讓我知道一件事!”李媗之道。
“什么事?”楊宗謹問道。
“當然是上京趕考的事情呀!”李媗之咬著牙說道,“如果一直耽誤下去,我的夫君可就錯過了天子第一科。”
楊宗謹瞪大了雙眼:“情況有這么嚴重?”
李媗之重重的點頭。
楊宗謹立馬端正態度:“那我一定要盡快查明此案,然后上京趕考。”
李媗之眉頭一皺,覺得自己好像剛才不是這個意思。
正要開口,卻被董秋荻攔了下來。
董秋荻悄聲道:“夫君現在是騎虎難下,如果不查清此案,就算是到了京城也是聲名掃地,只有落跑的份。”
李媗之急道:“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我敢和你保證,這個案子肯定一時半會兒查不出來,光雷仝尸身在眼皮底下就解釋不通。”
“有了!”楊宗謹猛地一拍桌子。
嚇得李媗之和董秋荻身體一顫,齊刷刷的看向楊宗謹。
楊宗謹抱歉的看著兩位夫人,然后說道:“尸身是在義莊不見的,那我就去義莊尋找證據。你們不必陪我前去,只需要找來班頭把東院都圍起來。”
李媗之無語道:“夫君……”
“嗯?”
“班頭早就這么做了,還清點了人數。”
“哦!這些細節的工作當然是他們來做就行。”
楊宗謹的確是忘了這件事,一門心思只想著釣大魚。結果大魚沒釣到,魚餌卻先沒了。
說到底還是實際執行的辦案能力不足,誰讓他一開始就是法醫。而平常辦案都有諸如李諮這樣的能吏在,根本不用他操心這件事。
現在輪到自己獨立辦案,這才發現自己很多事情都沒有辦好。
“還是少點騷操作,老實按照辦案程序來進行吧。”楊宗謹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