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府衙內院,書房。
桌案上擺放著一個木盒子,在盒子一側上了一把銅鎖。
打開鎖是很容易的事情,但能不能打開卻是另外一回事。
楊宗謹等圍著它,商量一個解決的辦法。
李迪道:“木盒是一定要打開,不過不能這樣圍著打開。距離遠一點,用銅錢把木盒頂部毀壞。”
“岳父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有個問題必須提前想到。”楊宗謹委婉的說出這樣做的弊端,“我們誰有這個把握可以不傷到里面的東西?”
眾人沉默了。
董秋荻道:“要不直接請開鎖匠,把銅鎖打開。這樣簡單,沒必要想那么多。”
李媗之接過話頭道:“好是好,萬一木盒里藏著機關。開鎖的人一不下心死了,那我們心里可不會好受。”
“那就找個既會開鎖,又不容易死的人唄。”趙福霖接話道。
“誰呀?”楊宗謹追問道。
趙福霖聳了聳肩,表示這事兒她不知道。
董秋荻猛地想起一個人,看向楊宗謹:“蕭笑,他就可以。”
“著啊!”其他人異口同聲的拍案叫絕。
蕭笑是輕功和點穴手法第一,同時還會那么一點雞鳴狗盜的伎倆。這也是為什么在江南武林,蕭笑不太那么受尊重的原因。以為他只會跑和偷,不是男子漢大丈夫。
這樣的偏見,在蕭笑的內心影響不小。
所謂的借酒消愁,有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
楊宗謹很照顧蕭笑的心理,并沒有直接要求蕭笑開鎖。而是拿著一壇酒,去客房外的院子里看望蕭笑。
去的時候,蕭笑正坐在屋頂對月飲酒,好不寂寥。
他聽到腳步聲,頭也不回地道:“小兄弟你來了!”
楊宗謹拎著酒壇,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在他身旁坐下,好奇的問道:“大哥怎么知道是我?”
“你腳步那么重,一聽就是個不會武功的人。再有這個地方,除了那位公主就數你和我最熟。公主一到就嘰嘰喳喳,只有你是安靜的。”蕭笑說完,又灌了口酒。
楊宗謹淡淡一笑,把酒壇遞給蕭笑:“給!這可是上等女兒紅,絕對的好酒。”
“有好酒,沒好事。”蕭笑不肯接過來。
“既然大哥不要,那我只好倒了它。”楊宗謹打開酒壇的封口,就要往瓦上面倒。
蕭笑一把搶過來,叫道:“你這樣是糟蹋酒。”用鼻子嗅了嗅,忍不住叫道:“果然是好酒。”抱著壇子就喝了好幾大口。
可能覺得自己一個人喝不好意思,蕭笑把酒壇遞給楊宗謹:“來,喝兩口。”
楊宗謹搖了搖頭:“我不喝。我兩位夫人不準我喝酒,喝了酒進不了門。”
“有老婆,就是麻煩。”蕭笑說完,繼續抱著壇子喝酒。
楊宗謹哈哈大笑。
不一會兒,一壇子美酒就沒了。
蕭笑喝完酒,笑道:“你讓我干嘛,就直說吧。”
楊宗謹輕輕一嘆:“大哥,我知道這樣請你不合適。”
蕭笑歪著頭看楊宗謹:“你是想讓我幫你開鎖吧?”
“是的。我知道大哥因為這些事一直被武林人士瞧不起,所以……”
“切。我不會在乎他們的話。只要我覺得問心無愧的事情,就該勇往直前。如果忌諱這,又忌憚那,終究一事無成。”
楊宗謹微笑的點頭。
書房里,燭光隨風搖曳。
蕭笑看過木盒以及木盒的設計后,驚訝道:“這個設計可不是一般設計,而是出自唐門的手法。如果強行打開,就會觸發銅鎖里隱藏的機關,將里面的東西全部融掉。”
“唐門?”楊宗謹想起來唐門接受過武侯的機關術,在這方面十分了得。
眾人一片驚訝,都覺得沒戲了。
蕭笑卻道:“不過,這卻難不倒老夫。”
眾人松了一口氣。
在蕭笑的示意下,都往后退了好幾步,遠遠的看著蕭笑操作。
只見蕭笑用一根竹簽小心翼翼的放進銅鎖的孔里,輕輕地攪動著。
眾人都屏氣凝神,生怕打擾到蕭笑,影響他的發揮。
等了一刻鐘,銅鎖啪嗒一聲打開。
眾人都屏住呼吸,親眼看著木匣子被打開。而在打開之后,里面并沒有發出任何的暗器。
再看蕭笑拿起匣子里的東西,竟然是一本賬冊。
為什么知道是賬冊?因為上面寫的清清楚楚是販賣茶葉的賬冊。
這本賬冊在蕭笑檢查無誤以后,交到了李迪的手中。
李迪粗略的翻了一眼,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的合上賬本,不敢再看。
李媗之關心道:“父親,為什么臉色這樣難看?是不是這本賬冊有問題!”
“沒……沒事!”李迪說這話時,額頭上的汗直冒。
眾人一瞧,都不信。
楊宗謹擔心道:“會不會是賬本上面涂的有毒,還請把手伸過來,我給你好好的把脈。”
“不用。”李迪還是搖頭。
眾人這下不解。
楊宗謹想要翻看賬本,卻被李迪攔住:“不行。這本賬,你不能看。”
“岳父大人!朱公遲的死因,很有可能和這本賬有關。如果不給看的話,叫我怎么查案?”楊宗謹追問道。
“這……”李迪猶豫不決。
楊宗謹懂了:“這本賬一定關系重大,以至于讓岳父都感到害怕。”仔細一想,接著分析道:“能讓岳父感到害怕的只有宮里的事兒,江寧一帶的榷場是宮里來的劉公公把關,難道……”
李迪很清楚楊宗謹的推理能力,只好承認道:“沒錯。這本賬目就是劉公公和朱公遲私下的走賬,金額觸目驚心。朱公遲幾乎所有的家私,幾乎都是……都是為朝廷、為宮里在忙活。”
屋內一片嘩然。
楊宗謹皺眉道:“這可就麻煩了。都知道朱公遲之死,以及江南目前的狀況。如果我們不深挖下去,難保不鬧出亂子。如果深挖下去就事關宮里,關系到宮里就是聯系到皇帝。”
李迪道:“所以我們要十分謹慎,不能輕易做出給我們乃至整個案子都感到麻煩的事情。”
此時,楊宗謹向李迪邁出一步。
李迪后退一步。
“你要做什么?”李迪問。
“把賬目拿出來!”楊宗謹伸出手來。
“不行!這個賬目到了你的手里,事情就會越鬧越大。江南都會被攪亂,這本賬不能讓你掌管。”李迪態度同樣堅決。
“宮里宮外一片混亂,誰都不清楚這個劉公公到底是誰的人。為什么要為這個還搞不清楚身份事情,而自我設限。”
“萬一是呢?萬一劉公公是太后的人。你應該知道你已經讓太后勢力幾次受挫,不要再玩火。觸怒太后,對你沒有好處。”
“那是政治,與我無關。我只要案情的真相,幫助岳父擺脫眼前的危機。做不做官對我來說不重要,只要岳父把東西交給我。”
“不行!”
翁婿對峙,李媗之這個做女兒的,就沒有插話的機會。
看他們越對峙言辭越激烈,李媗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突然,蕭笑身如鬼魅,閃到李迪的身后點了他的穴道。
“蕭笑!”李媗之急叫,“你要干嘛?”
“你們太麻煩。”蕭笑從李迪手里拿過賬本,直接扔給楊宗謹,“接著兄弟。”
賬本在空中劃出弧線,朝著楊宗謹飛來。
楊宗謹卻站著不動,任由賬本砸在身上,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也沒有撿起。
其他人都沒有動手,他們知道這個局面插手等于火上澆油。
蕭笑大吃一驚:“兄弟你干嘛呢?”
“給我岳父解開穴道。”楊宗謹道。
“你把賬目拿在手里,我再解開。”蕭笑不肯。
“大哥,幫我把岳父的穴道解開,求你啦。”
蕭笑一怔,惱怒道:“算我白費心思。”解開了李迪的穴道,氣得站在門口,雙手抱臂看著他們。
李迪在解開穴道瞬間,就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賬本,握在手里。
楊宗謹看著他,一言不發。
片刻后,李迪嘆氣道:“賢婿啊,你為什么非要這個賬本?”
楊宗謹抱拳道:“岳父。以前你總勸我要小心謹慎,不要胡作非為。后來,我們一起經歷了貍貓換太子案。這才發現,一直逼我們的人從來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他們高高在上,使用各種手段阻擾辦案,理由往往只一句‘朝廷體面’。”
李迪沉默著,認真聽楊宗謹說下去。
楊宗謹繼續道:“但是罪犯往往就是利用朝廷體面為他們遮羞,抵擋住一波又一波的明槍暗箭。經歷曲曲折折才能找到真相,如果稍微不用力,真相就沒有了。”
“你也知道,那為什么還要賬本。”李迪反問道。
“因為我終于想明白了,人命大于天!”楊宗謹眼神一凜,“我身為查案人員,如果顧忌這個又顧忌那個,終究一事無成。”
李迪身軀一震,瞇著眼睛看楊宗謹。
楊宗謹誠懇的說道:“請岳父把賬本給我,我一定要徹查這件案子。為朱公遲,為朱駿之死討個公道。還有那些到現在為止還被忽悠待在家里,想摘茶又不敢摘的茶農討個公道。”
李迪聽到這里,仰天長嘆。最終,把手里的賬冊交給了楊宗謹。
不是單手遞過來,而是雙手捧著交給楊宗謹。
楊宗謹撲通一聲跪下,雙手舉過頭頂,從李迪手里接過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