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遺體帶回驗尸房,現場拉起警戒線,派衙役輪流保護現場。然后……”就在李柬之準備收工的時候,突然看到圍觀的人群里擠進來一男一女,當即愣住。
女的,他特別的熟悉。
那是他的妹妹,李媗之。
男的,他特別的討厭。
那是他的妹夫,楊宗謹。
“兄長!”李媗之想過來,但是看到有衙差守著,只好向李柬之招手。
李柬之有些不樂意,因為楊宗謹跟來了。
楊宗謹看出來了,在李媗之耳邊小聲道:“我的大舅哥好像不愿看到我,我還是躲一躲,等你們兄妹聊完再喊我。”轉過身就走。
卻被李媗之輕松拉住,她道:“你來都來了,想走!”
楊宗謹輕輕地試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掙不脫李媗之的手,為了不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便又轉過身來遠遠的看著李柬之。
李柬之短時間內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干嘛不讓妹夫來處理這件案子。便吩咐差役道:“放他們進來,我認識他們。”
衙差聽了,讓出一條路。
李媗之拉著楊宗謹來到李柬之跟前,高興地喚了一聲:“兄長。”
李柬之“嗯”了一聲,點頭應下。
楊宗謹眉頭一皺,低聲喚道:“兄長。”
“嗯?”李柬之雖然不樂意,還是勉強應了一下。
楊宗謹感覺自己的眼睛沒地方安放,不想看到李柬之那張臭臉,又不敢李媗之的俏臉,百無聊賴的看向倒在血泊中的柔弱女子,不覺被她手中的符咒所吸引。
作為現代人,也別說現代人,就是古代人里的門外漢對符咒的理解都不對。只有真正精通符箓的上清派或者是天師道能夠懂得符箓上的文字,以及畫出育有深刻含義的符箓。
楊宗謹自認為沒那種本事,只是單純覺得奇怪。這是一種辦案的直覺,直覺告訴楊宗謹那道符箓有點特別。
李柬之留意到楊宗謹視線落的位置,便道:“這個女子死的時候,手里一直緊握著這道符咒。為什么是緊握呢?”
“因為昨晚經歷過一場大風,枯黃的樹葉被吹得到處跑。但她手里的那道符咒卻沒有被吹跑,說明是生前就緊握在手里。”楊宗謹的職業病犯了,說得頭頭是道。
卻沒看到李柬之的臉色有些不好。
李媗之注意到了,輕輕地拉了拉楊宗謹的袖子,呵斥道:“就你能耐。我哥可是開封府推官,也是經驗老道,還用你顯擺。真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心里沒點譜。”明是責備,其實是在提醒楊宗謹。
楊宗謹反應過來,忙向李柬之道:“我是亂說的,大舅哥你別當真。”
李柬之這才臉色有些緩和,指著女子緊握的拳頭繼續道:“也可以推斷出她并非在死后被人把符咒塞進手心,因為……”
“因為如果死后塞進手心,首先要么把死者的手掰開塞進去,要么把符咒捏成團再塞進去。”楊宗謹站在女子尸身面前通過仔細觀察,認真分析道:“如果掰開手,根據另一只手的握緊程度來看,符咒在手里很可能被風吹走。如果捏成團,那么她現在手里的符咒應該是團狀,而不是現在的只握住中間部分,由此表明不是捏成團。”
李柬之眉頭一皺,負手而立,心里在想:“相比于案子,這個妹夫才叫人真的十分頭疼。”本來還想讓妹夫協助辦案,這個念頭頓時打消。
還忍不住罵自己,剛才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
李媗之則是趕緊把楊宗謹拉回來,笑嘻嘻對李柬之道:“兄長你別介意,他……他是老毛病犯了。”
“老毛病犯了?信這話就是狗。”李柬之在心里吐槽完,沉聲道:“妹夫上次沒考取舉人進士,整天無所事事,顯然是閑的發慌。”
楊宗謹眉頭一皺,怎么聽著這話覺得特別的刺耳。
李媗之看到楊宗謹臉色變化,趕緊往兩人中間一站,擋住楊宗謹難看的臉色,微笑的說道:“兄長,我們剛到汴梁還沒登門。如果你有事的話,我們明天再來也行啊。”
李柬之道:“我還要上復府尹大人,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如果可以的話,你們就先在老宅住一晚。明天早上,我請了假在家里等你們。”
“也好。”李媗之用腳后跟輕輕地碰了碰楊宗謹,示意他一起走。
楊宗謹早想走了,就向李柬之說了聲:“大舅哥再見。”拉著李媗之就走。
然而,還沒等他走出犯罪現場。
就聽到一聲鑼響,緊跟著又敲了幾聲。
新任開封府尹薛奎到了。
薛奎原是以戶部郎中知延州,在李諮高升后,遷吏部郎中,權知開封府。綽號“薛出油”,為達官顯貴所忌憚。
他在見到楊宗謹瞬間,便高興的迎了過來:“哎呀呀……原來是曾經的京畿路提點刑獄公事楊宗謹,楊公子。”
楊宗謹慌忙迎上前:“不敢,不敢,小可現在是白身。”
薛奎道:“時運不濟而已,相信楊公子來年一定能夠金榜題名,扶搖直上。”
見到一向不茍言笑的薛奎這樣說話,李柬之都快驚掉了下巴。
楊宗謹也聽過薛奎的威名,心里也在犯嘀咕:“一個勁兒的給我戴高帽,這老小子該不會是想讓我接手某個案子吧。”
不用他多想,薛奎握著楊宗謹的手來到已去世的女子跟前,十分痛心道:“這已經是第三起‘自殺’的案子,同樣都是妙齡女子,死法和手里的東西都一模一樣。”
楊宗謹心里一顫,沒想到問題這么嚴重。
“楊公子你相信她們是自殺嗎?”薛奎問道。
“這……”楊宗謹不了解其他人的情況,不敢冒然下結論。
“不相信?”
“在下對于其他兩位死者并不了解,不敢冒然說話。但事出必有因,如果一次、兩次或許還能解釋為‘自殺’,但是三次乃至更多恐怕就不能這樣認為。”
“所以急需找出真相,讓死者得到安息,讓生者得到安寧。”
楊宗謹一怔,聽薛奎這話的意思是想讓他負責這個案子。
李媗之反應最快,忙上前道:“府尹大人,我夫婦本來隨父親知河南府,只是聽說兄長升遷,這才來汴梁賀喜。只待幾天就走,恐怕愛莫能助。”
薛奎聽了,看向李柬之。
李柬之是本案的直接負責人,如果查不出來兇手或者是說兇案一直發生,那就意味著李柬之的麻煩就來了。
薛奎挽留楊宗謹,其實就是在幫李柬之。
現在就看李柬之如何處理。
李柬之短暫思索后,開口挽留道:“事關重大,容不得我們推三阻四。妹……妹夫你就留下來協助我,徹查此案。”
楊宗謹吃了一驚,沒想到李柬之居然“服軟”,下意識的看向李媗之。
李媗之本來就想著讓楊宗謹協助兄長李柬之破案,剛才只是礙于兄長的顏面這才出口阻擾,既然兄長沒有意見,她自然樂于促成,便向楊宗謹點了點頭。
楊宗謹抖擻了精神,向薛奎抱拳道:“為還死者一個公道,在下愿效犬馬之勞。”
“好!”薛奎捋須大笑。
他其實是聽到楊宗謹來了,專程趕過來的。楊宗謹接連破了幾樁大案,在能力方面肯定沒有問題,剩下的只有李柬之對楊宗謹的成見。
而這件事只需要薛奎親自出馬,就能辦得到。
李柬之縱然心里千百個不樂意,也只能按下不表,沉聲道:“妹……妹夫既然答應協助我,就不要回去了。隨我到府衙,看一眼其他兩位死者及相關卷宗。”
“是,大舅哥。”楊宗謹爽快的答應了。
李媗之不適合去那種地方,便叮囑道:“一切小心,不要逞強。”
楊宗謹點了點頭。
緊接著,他便跟著李柬之前往開封府衙。
而李媗之則在丫鬟秋意濃陪同下回家,自然不細說。
且說楊宗謹到了開封府,又隨著李柬之來到了放卷宗的檔案室。
從李柬之手中接過一份用袋子裝著的檔案,楊宗謹問道:“不是三起嗎?怎么只有一份檔案?”
“本來就只有兩起,何來三起之說。”李柬之淡淡的回道,“這里是上一起命案的卷宗,這一起命案還沒有卷宗。”
“剛才……”
“如果府尹不把問題說嚴重點,你怎么會上鉤呢!”
“什么!”
楊宗謹萬沒想到執法嚴明的薛奎,素有“薛出油”美名的大人物,撒起謊來也是連眉頭都不眨一下。
李柬之看到楊宗謹吃癟的神情,心里偷著樂,但是臉上還是很嚴肅的說道:“雖然只有兩起,但是同樣都是人命,我們必須要謹慎且嚴肅的對待。”
楊宗謹無從反駁,只能認同的點了點頭。
打開卷宗,楊宗謹只看字跡就知道是李柬之親筆書寫,字寫的非常好看。再仔細閱讀案卷的內容,心里逐漸勾起輪廓。不自覺的看向那道黃紙畫成的符咒,完全看不出這道符咒到底有什么威力,居然讓死者緊緊的握在手里。
“難道這世間真有勾魂的法力?”楊宗謹摩挲著手里的黃紙符咒,心里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