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內院,正屋。
丫鬟們忙得手忙腳亂,一盆接著一盆的清水端了進去,端出來的卻是一盆黑水。
這些水還不能隨便倒掉,全部都倒在大缸里。
朱茜等到缸里的水滿的時候,就往缸里投下解毒丹,瞬間整個缸里冒出白煙。這些處理過的水,才能被端到后院澆灌花草。
“都是我的錯!”董秋荻站在正屋門外干著急。如果不是自己一時玩心,為了研究武學,讓楊宗謹和藤原太郎比武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李媗之看她懊悔的模樣,寬慰道:“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相信你也不是有意。再說歹人真是下手歹毒,與你無關。”
“不!”董秋荻也不能原諒自己,“姐姐,都是我的錯。我當時起了貪心,想看一看扶桑的古道劍術。如果不是這樣,我可以去和藤原太郎比武。”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換做夫君在這里哭著和我說這番話。”李媗之簡單的一句話,卻引得董秋荻淚崩,倒在她的懷里失聲痛哭。
屋里,為楊宗謹治療劇毒的是神醫陸明。
這位儒雅的杏林高手,看著手中的銀針,一臉的不可思議。明明劇毒攻心,卻發現楊宗謹的臉色并沒有到瀕死的境地。
帶著這份疑惑,陸明從屋里走了出來。
李媗之與董秋荻立刻圍了上去。
“大夫,我夫君的情況怎么樣?”董秋荻急切的問道。
如果是楊宗謹真有意外,她也不打算活下去。
陸明一臉困惑的把自己遇到的不可思議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后說道:“老朽醫道淺薄,實在想不出原因。既不像要死的人,又感覺只剩下一口氣。”
董秋荻聽罷,一臉的不解。
李媗之卻明白了,大喜道:“這就是夫君所說的‘病理機制’,夫君他曾經被雨桑花大力氣治療過,號稱百毒不侵。如今劇毒攻心和他自身的百毒不侵相對抗,所以我夫君的臉色才會時好時不好。”
陸明聽明白了,笑道:“這就是‘洪福齊天’嗎?想不到作惡一生的雨桑,居然留下了這樣的遺澤,令人嘆息。”接著振作精神道:“不要緊。我已經知道怎么回事,就可以對癥下藥。”說完,轉身入內。
李媗之和董秋荻手抱著手,忍不住緊張起來。
朱茜站在不遠處,聽到這個好消息,心里安穩了許多。同時,一個奇怪的念頭從心頭涌了起來。
“對手下手這么快,真的是反應神速嗎?”朱茜想起被殺的黃眉道人,裴惲,以及裴宗乾,還有中毒的楊宗謹,心頭都覺得這些太奇怪。
朱茜腦海里閃爍著無數的畫面,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轉身就走。
晚上的汴梁,開始下起紛紛細雨。
李柬之打著油傘,踏步來到了一座道觀的門口。抬頭往上看,正是墨陽觀。收起油傘,再走進觀內。
“三眉道人在哪里?”李柬之隨口問了一名童子。
“道長在禪房打坐,說是為亡者祈福。”道童指著禪房的方向,回答道。
“多謝。”李柬之舉步前往禪房,一腳接著一腳的踩在潮濕的地面上,發出細微的響聲。
到了禪房門口,見禪房的門緊閉著。
李柬之舉手一推。
在門開的剎那,本來閉著眼打坐的三眉道人瞬間睜開了眼。
與此同時,一道閃電劈下,映照在他殺氣騰騰的臉上。
當三眉道人轉過身來時,卻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李推官居然大駕光臨敝觀,令敝觀蓬蓽生輝。”三眉道人站起身來,言語雖然有些諂媚,但是全無諂媚的語氣。
李柬之冷笑道:“三眉,你太急了!”
“這話什么意思?”三眉道人一臉懵逼。
“借著‘云游四方回來,諸事與我無關’的殼,卻干著傷天害理的事情,先是殺害黃眉道人,接著利用明微真人對你的信任,又引楊宗謹到清涼寺。這樣既可以殺死唯一知道線索的人,又可以順帶殺掉楊宗謹。”
“說話講證據,你這樣可不是開封府推官所為。”
“哼!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足下妙算。但是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明微真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他早就暗中打探你的情況,發現你的云游多數是和元一盟來往,立馬就懷疑你的立場了。”
“這個老狐貍居然不說,還害死了他徒弟的丈夫,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三眉道人哈哈大笑,笑聲回蕩在整個禪房。
李柬之笑道:“你這算是不打自招。也不用我說你,為什么兇手能夠迅速在劍上粹毒等細節。”
三眉道人此時也不再遮掩,笑道:“是又如何!可惜啊,你知道的太晚了。”手中拂塵收起,一柄閃著寒光的劍握在手中。
李柬之眼神一凜:“你真以為可以害死我的妹夫,實話告訴你吧!拜你們這些毫無良知的野心家所賜,我妹夫百毒不侵。連最毒的百花殺都奈何不了他,何況是你們宵小之徒的小毒。”
“什么!”三眉道人意外之余,心頭更加一驚。
如果楊宗謹不死,上面的交代就化為泡影。
就算是在這里殺了李柬之,也會被上面殺死。
這就是密令。
但,三眉道人已經無路可走:“就算是死,我也拉個墊背的。”把心一橫,就要向李柬之動手。
而就在此時,李柬之的身后出現一道倩麗的身影。手中的長劍晃著寒光,眼神異常的冰冷。
“朱茜!”三眉道人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他見識過蕊夫人的武功,而聽蕊夫人提到過,朱茜的武功還在她之上。是元一盟里一等一的高手,只是一直因為某種原因而低調到外人忽視她的程度。
朱茜逸步來到,沉聲道:“三眉!我本不想動手殺人。但是你傷害了我夫君,就必須死!”手中長劍的寒光更加的強烈。
三眉道人一步一步的后退,朱茜就一步一步的逼了上去。
眼見自己沒有逃生的可能性,三眉道人笑道:“你們似乎忘了一件事,難道沒有發現王曾在到處找人嗎?”
李柬之眼前一亮,反應過來:“是你們的人抓了他們。”
“沒錯。”三眉道人得意的說道。
“這與我無關,我只要殺了你就夠了。”朱茜壓根不理會這句話。
三眉道人不甘心自己死在年輕人的劍下,狂笑道:“你們一定會失敗,而我的主公一定會成功,哈哈……”咬碎了早已經含在口中的毒藥。
鮮血從他口中溢出,三眉道人的眼神漸漸地模糊。
恍惚之間,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師兄黃眉道人,微笑著向他走來。
“師兄,對不起。讓你替我受委屈了。”三眉道人說完,吐了一口血,倒地而亡。
朱茜沒想到三眉道人竟然不惜以自殺來保守秘密,究竟有什么理由讓他做出如此犧牲?收起長劍,回頭看了眼李柬之。
卻見李柬之一臉困惑,仿佛在發呆。
“李推官你在想什么呢?”朱茜問道。
“我在想,他臨終前說的話。”李柬之道,“總覺得這話里似乎有話,或許黃眉道人之死并不那么簡單,又或者黃眉道人本身就有疑點。”
朱茜皺眉道:“這些事情就留給你們這些大推官去想了,我要回去了。”
她剛走出禪房,就被李柬之跑出來叫住。
“有事?”朱茜頭也不回地問道。
“剛才三眉道人好像和蕊夫人很熟的樣子,如果他和蕊夫人有關系。我想問你,當你面對蕊夫人和楊宗謹的抉擇的時候,你會怎樣選擇?”李柬之冷靜的把話說完。
朱茜嬌軀一顫,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轉過身來看李柬之,一句一頓的說道:“我不相信那天會到來!但是真的到來的話,我一定會做那個為姐姐收尸的人。”說完,踏步離開。
留下李柬之在細雨中,滿臉的沉重。
而在遠處的寶塔上,戴著披風的蕊夫人親眼看著朱茜遠去。她內功精湛,完全能夠聽到他們對話的每一個字。
“哎!傻妹妹,你做事總是這樣的果決。”蕊夫人嘆息道,“不過,這才是我的好妹妹。讓我可以放開手腳,不用擔心傷害到你。也不用擔心,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話音未落,身后出現了黑衣人。
蕊夫人剛才泛濫的情緒,瞬間凝固,從眼神到臉色都變得冰冷起來。
“你來了。”蕊夫人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
“主人的吩咐已經全部完成,該殺的都殺了。就連楊宗謹的書房都沒放過,被我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黑衣人滿以為蕊夫人會夸他,卻沒想到……
“啪”的一聲,一耳光打在了黑衣人的臉上。
黑衣人捂著臉,驚訝的抬頭看蕊夫人,卻見她一臉的怒氣。
“愚蠢!”蕊夫人生氣道,“那件事的秘密又沒有被裴宗乾曝光,你這么急著燒他的書房干什么?還以為自己成功嫁禍給那個家伙嗎?完全沒用!”
黑衣人顫聲道:“我……我知道錯了!”
蕊夫人轉過身去,望向黑夜,冷冷地說道:“以后不許輕舉妄動,聽見沒有。”
“聽見了。”黑衣人唯唯諾諾的答應了。
蕊夫人忽然冷笑起來:“他死了,那么你……是不是也打算死呢?”
黑衣人捂著臉,低著頭,知道這話不是對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