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提刑光臨寒舍,令在下倍感榮幸。”
“林府尹言重了。府尹大人管理一方百姓,德高望重,日后我還要向大人多多請教才是,‘榮幸’二字,實不敢領受。”
“哪里,哪里。請吧!”
“請。”
來到江陵府衙后院正屋,楊宗謹和林志遠敘賓客之禮,隨后分賓主坐下。
林府丫鬟上茶。
等無關緊要的人都走完了,林志遠抱拳道:“閣下不辭辛勞來我江陵府,想必是另有要事吧?”
“要事?”楊宗謹哈哈大笑,“我不過是前來赴任而已,并沒有太大的事情。”
“哦?”林志遠顯然不相信。
楊宗謹又道:“在下今日前來只為新官上任,前來拜會府尹。”抱了抱拳。
“好說,好說。”林志遠眼神頗有深意的看了眼楊宗謹。
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這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恰在這時,林夢妮一身粉色齊胸襦裙,自外面走了進來,微笑的看著楊宗謹。
楊宗謹連忙起身。
林志遠起身,向楊宗謹介紹道:“這是小女林夢妮。”又向林夢妮介紹道:“這是……”
“父親不用介紹。”林夢妮打斷了林志遠的話,“我認識他,他叫楊宗謹。”
“這倒是省了不少事。”林志遠嘲笑道。
楊宗謹苦笑道:“這只是一點點誤會而已,請千金不要放在心上。”
林夢妮笑道:“這是自然。你與我父親同朝為官,又是在同一個地方,理應搞好關系。”
“言之有理。”楊宗謹贊許道。
“既如此,你為什么不直接說明來意呢?”林夢妮反問道。
楊宗謹一時語塞。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對父女吃定了他是來詢問王文槐之死的事情。擺明了準備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點厲害。
楊宗謹豈是畏事的人,當即抱拳道:“兩位都這么說了,在下也不妨直言。已經致仕的戶部員外郎王準之子王文槐,據說是死于自殺,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否可靠。”
林志遠冷笑道:“不可靠。”
“既然不可靠……那么……”
“你可曾見到文書?別告訴我,你沒有看到。”
“的確沒有看到。”
“既然你沒有看到,憑什么認定我認為王文槐之死是‘自殺’呢!”
楊宗謹驚得張大了嘴巴,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林志遠進一步道:“如果足下沒有看到文書,又是從哪里道聽途說,認定我判的是王文槐自殺呢?”
“這……”
“提刑大人,有些時候還是要見到物品再說話。千萬不要聽風就是雨,這樣對你不好。”
“……”
楊宗謹這次登門拜訪,算是自找沒趣,碰了一鼻子灰。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林夢妮夸贊道:“父親真是太英明。只字片語就讓楊宗謹吃了癟,看他以后還怎么神奇。”
林志遠道:“你可別小瞧了楊宗謹,他可是來頭不小。再加上這小子的確有真憑實學,不是這么輕易能夠打發。”
“既然他這么能干,父親為什么要這么對他呢?”
“就憑這小子害得我的幾個在朝中的大人物都沒了,關系網損失大半,我就要好好的治一治他。”
“原來如此。”
林志遠不禁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狂傲。
而林夢妮雖然也跟著在笑,但是明顯笑得更有深意。
只是因為林志遠站在前面的緣故,看不到自己女兒的笑容。否則以他宦海沉浮的心得,肯定會頭皮發麻。
且說楊宗謹氣惱的回到提點刑獄司,做在書房里生悶氣。
秋意濃見了,端來茶。
“我不渴。”楊宗謹看著熱茶,生怕越喝越氣惱。
“林府尹到底是不認王文槐自殺案?還是另外橫生枝節。”秋意濃問道。
“都不是。”楊宗謹生氣道,“這個老東西,故意在整我。他故意告訴王準,說他兒子是自殺。王準迫不及待的告訴了我,然后我就迫不及待的去見這老東西。結果被白白的羞辱一番,氣死我了。”
楊宗謹說到氣憤的地方,忍不住端起茶杯,猛灌幾口茶。
秋意濃瞬間明白了,這是林志遠在給楊宗謹下馬威。
“我本來還想以和為貴,但是既然林志遠不肯,那我也不客氣了。”楊宗謹嘀咕幾句,直接起身在書房里翻書,拿來看。
秋意濃知道楊宗謹不是在看書,而是在想對策,便默默的退出書房。
次日一早,仵作還沒睡醒就被人敲門。
“老丈,快出來,我有事找你。”楊宗謹在門外敲門。
仵作揉著眼睛給敲門的人開了門,待他看清楚來人是楊宗謹的時候,慌忙向楊宗謹作揖下拜:“哎呀,大人!”
“停!我是有事找你。”楊宗謹阻止了仵作下一個動作。
仵作道:“大人不用問了,我知道大人想說什么。這件案子出奇的怪異,非得大人這樣的長材不可。”
對于楊宗謹的才干,仵作還是早有耳聞。
“那就最好,省得我費盡唇舌。”楊宗謹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你就不怕被你的上司府尹大人責備嗎?”
仵作嘆氣道:“這件事過于蹊蹺,不是卑職不忠于府尹,而是如果沒有像大人這樣的人來破案。估計是要成為千古奇案,而難以告破。”
“那就帶我去案發現場。”楊宗謹催促道。
“是。”仵作在前帶路。
楊宗謹緊隨其后。
王文槐死的地方是一個人煙比較稀少的街道,兩側的居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搬走了不少。留下來的人都有日落而息的傳統,對于當晚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至于王文槐倒地的地方是一棵大槐樹下面,周圍的泥土因為浸泡過血的緣故,顯得格外殷紅。
楊宗謹站在大槐樹外,環顧四周,向仵作確認道:“鄭老先生,這就是王文槐去世的地方嗎?”
路上來的時候,楊宗謹得知仵作名叫鄭某和。名字有點奇怪,但是根據楊宗謹一路來的判斷,這是個品行不錯的仵作。
鄭某和點頭道:“當日,王文槐就是被發現在這里。除了尸身為證,還有附近的打更人孫老三,他當天晚上見過王文槐。但他說王文槐當時已經是走向黃泉路,還把他嚇了一跳。”
楊宗謹對于后面一段自動省略,他不信鬼神。但是可以聽一聽,做出比較合理的推測,比如王文槐扮鬼。
但是王文槐為什么扮鬼,這是另外一個問題。
楊宗謹勘查完現場,搖頭道:“這里不是第一案發現場,而是王文槐死后被人移到這里。”
“怎么會?”鄭某和大吃一驚。
楊宗謹指著大槐樹下一側深淺不同的腳印,說道:“這里的腳印有幾種,有一個腳印是你的。還有兩個差役的腳印,但是剩下的腳印呢?歹徒聰明反被聰明誤,大量的血反而弄得地面濕潤,留下了寶貴的痕跡。”
他拿出毛筆和紙張,將腳印一個個拓印下來,再在上面標注數字。根據深淺的不同一共確定有三個人來過,并且可以判斷不是同一批。
鄭某和大惑不解,問道:“僅憑腳印判斷,似乎顯得牽強。不知道大人有什么其他有力的證據嗎?”
楊宗謹看他人不錯,耐心的指點:“首先,腳印的深淺除了自身重量以外,還有別的重量。你看有兩列筆直的腳印,一看都是帶有目的。且腳印交疊嚴重,去的腳印輕,來的腳印重,一看就是差役的腳印。”
鄭某和這才細致觀察,終于注意到兩列腳印大面積重疊,其中兩個明顯是腳后跟的印記,的確是去的時候輕一些,回來的時候重。
“原來如此,佩服。”鄭某和連連點頭。
楊宗謹又道:“剩下的亂七八糟的腳印,有其實圍繞在王文槐的腳印,那是你的腳印,這不必贅述。至于剩下來的腳印,就要好好的追查一下。”
“那隨我到仵作房,我給大人看幾樣東西。”鄭某和說完,轉身在前帶路。
楊宗謹依舊跟著他。
仵作房并不是設在府衙內,而是和府衙毗鄰。雖然毗鄰卻是距離后門較近,而現在這個時候大部分的人都在下地或者是干其他的事情,以又顯得格外的清靜,但是清靜之外也總讓人感覺多了一分陰冷。
鄭某和帶著楊宗謹來到仵作房,然后在檔案室找資料。
楊宗謹不解的問道:“以往仵作都設在府衙內,怎么你們的辦公場所居然在府衙之外。”
“這都是林老爺的主意。他覺得仵作房設在府衙內不吉利,赴任之初就要我們搬到外面。”鄭某和找到一份卷宗,交給楊宗謹。
楊宗謹在看完卷宗里描述的文字后,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他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卻還是無法適應。感覺胃里一陣陣的翻騰,差點吐出來。
“這……這……怎么會這樣!”楊宗謹把目光從卷宗上面挪開,一臉驚奇的看向鄭某和。
“王文槐雖然是被人從頸部結果性命,但是生前卻遭受到非人對待。身上有幾處的皮都被割下,不見了蹤影。”
“停!”楊宗謹捂著嘴,急忙叫鄭某和停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