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清,周殿臣騎著一匹快馬在趕回家的路上。
倏然,一道黑影從他身后掠過。
“啊!”周殿臣一聲慘叫,從馬上跌了下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常年習武,在墜下的瞬間用內功護體,肯定當場斃命。
等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時候,眼前出現一雙皂靴。
順著靴子往上看,逆著光看清來人的面容,他大吃一驚:“是你!”
周家堡,書房。
老堡主周天宇像往常一樣秉燭夜讀。
畢竟老了,睡眠淺了許多。
忽然,隱約聽到有腳步聲從窗戶一側傳來。
他扭頭看時,只見兩道黑影從窗前掠過。
“是?”周天宇警覺的叫了一聲,同時順手抄起放在手邊的長劍。
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以防萬一。
劍剛握在手里,卻見兩道黑影破窗而入。就地一滾,然后向他襲殺過來。
周天宇立刻拔劍出鞘,劍快,人更快。
只見一道寒光閃過,兩黑衣人已經倒在了周天宇的劍下。
此時,外面傳來一聲尖叫:“救命!”
周天宇聽出是服侍他的丫鬟發出的聲音,叫了一聲“翠英”,沒得到任何回應。他心覺不妙,從破口的窗戶縱身一躍而出,就地一滾。
卻見眼前多了一個人,攔住他的去路。而在那人的腳邊,那個叫翠英的丫鬟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他抬頭一看,驚恐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封天涯!”
話音剛落,他的腹部就被那個被叫封天涯的中年男子手里的劍柄撞擊到了。
他往后一倒,正要起身,已經被封天涯手中的劍抵住了脖子位置。
“周兄請隨我去見主人。”封天涯居然收劍回鞘。
周天宇知道這是他的自信,也是自己的不幸。雖然不甘心,還是只能依從。隨著封天涯來到了一輛裝修豪華的馬車前,撲通一聲跪下。
此時,馬車的門簾被拉開。一個身著紫色錦袍的老人從車里出來,站在馬車上居高臨下,且微笑著看周天宇。
老人緩緩說道:“久違了,周大俠。”
“龐……龐太師!”周天宇嘴角不住地抽搐,一臉的驚恐。
龐太師笑道:“你我曾約定十年后再見,仔細算來距離你我約定之期已經到了。”
周天宇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
龐太師也不理會他,只問道:“我讓你做的事情,你可曾一一辦妥?”
周天宇低頭道:“太師的吩咐,屬下已經辦妥。只是屬下才智不足,有些事情一直沒有機會辦成。”
龐太師無喜無怒,只微笑道:“周大俠,你心里應該很清楚。老夫能讓你成為獨步荊襄的大俠,也能讓你跌下來。既然你辦不成功,就把東西交出來吧。”
周天宇默不作聲。
龐太師看向封天涯,尋求答案。
封天涯道:“這位周大俠知道自己要完了,已經把那樣東西送給了楊宗謹。屬下也是才知道,想要奪回來,又怕驚動六扇門。”
龐太師聽了,眼神里終于流露出一絲絲的殺氣,生氣道:“好你個周天宇,居然敢這樣做。明知道老夫和楊宗謹不對付,卻故意這樣做,你是嫌自己活的不耐煩了。”
周天宇此時,終于開口了:“屬下知道一旦交出來,屬下一家都不會活命。屬下為了香火后人,只好對不起龐太師一回了。”
“好好好!”龐太師盛怒之下,連說了三聲“好”字,臉上的殺意越來越濃。
整座周家堡都籠罩在火光之中,到處是慘嚎聲。血像河流一樣,人像地圖被抹平。
龐太師背對著火光沖天的周家堡,一言不發。
封天涯也不敢詢問,只能遠遠的站著。
寂靜的荒野,被一連串馬蹄聲驚破。
楊宗謹、趙福霖和周殿青騎著快馬,手拿火把,摸黑朝著周家堡疾馳。
周殿青忽然聽到一聲悶哼,指著道路一側的草叢,叫道:“這里好像有人!”
楊宗謹和趙福霖勒住馬的韁繩,立刻停下來,同時用火把照向草叢。
只見草叢里,周殿臣滿臉是血的躺在那里,剛才的聲音就是他叫出來的。
“哥!”周殿青縱身下馬,飛奔到周殿臣身旁,把他抱起。摸了一下脈象,頓時遭到晴天霹靂。
楊宗謹也飛身下馬,來到周殿臣身旁,見他臉色蒼白,知道他已經時日無多。
仿佛是知道來了親人,周殿臣用盡平生力氣看了眼周殿青,卻說不出話來。又看了眼楊宗謹,眼中滿是哀求的意思。
楊宗謹點了點頭。
周殿臣終于放心的閉上眼。
“哥!”一聲凄厲的哭聲在荒野上響起。
楊宗謹蹲下身子,看到周殿臣的右手始終捂在地上,便把他的手挪開。只見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寫著一個“亠”不像是字,倒像是某個字的偏旁部首。
“這是什么意思呢?”楊宗謹在心里仔細想了又想,還是沒有定論。
趙福霖也注意到了,猜測道:“會不會是沒寫完?好像也不對,他剛才看上去似乎很有氣力的樣子。”
楊宗謹意識到這個時候討論這種話題,十分的不合時宜。連忙咳嗽一聲,提醒趙福霖旁邊還有個傷心人。
趙福霖也知道自己錯了,下意識的看向周殿青。
只見周殿青怒目圓睜,一副要殺人的表情。還以為是周殿青介意她剛才的話,下意識的往楊宗謹身后挪了挪步子。
楊宗謹知道周殿青不是,便道:“令兄之死十分可疑,暫且不去討論。咱們應該趕緊回去周家堡,或許還來得及。”
周殿青一言不發,抱起已經涼了的周殿臣飛身上馬,然后揚起馬鞭,拍打馬,一溜煙跑遠了。
楊宗謹連忙叫上趙福霖,他們也上馬,緊追著周殿青。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周家堡。
江陵城內,某處豪宅。
龐太師已經脫去身上的常服,換了身居家服,沒有戴帽子,雪白的頭發盤在頭上,只插了根木簪子固定發髻。
他的臉上無喜無怒,只有淡淡的擔心。
這種擔心,源自于那次科場舞弊案。
封天涯站在他的身旁,十分恭敬。屏住呼吸,同樣一聲不吭。
片刻后,龐太師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封天涯的說道:“你說那東西落入了楊宗謹的手里,老夫還有拿回來的機會嗎?”
擅長察言觀色的封天涯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在龐太師話音落下,大概一分鐘后,緩緩地道:“以屬下膚淺的看法,答案是‘不能’。”
“嗯?”龐太師看向封天涯,眼神如刀。
封天涯恭敬的低下頭,既不告罪,也不惶惶。
龐太師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和周天宇雖然師出同門,但是老夫更欣賞你。在老夫面前敢說真話,又不廢話。”
“麻煩的是公主摻和在里面,難以‘精準’的分開。”封天涯言下之意,如果要搶奪的話很可能和惠國公主正面相碰,那樣會非常麻煩。
龐太師聽懂了,立刻表明自己的態度和立場:“必須保護公主,否則太后那里不好交代。”
太后和龐太師已經形成了新的利益同盟,那是因為八賢王是皇帝那邊的人。如果自己不站在太后這邊,就會被皇帝和八賢王聯手吞下。
畢竟自己只是皇帝的“老丈人”,而八賢王卻是皇帝最信任的“趙家人”。
因此盡管自己的女兒是皇帝的貴妃,也不妨礙自己和太后聯盟。那么太后的女兒惠國公主就是龐太師的維護對象,不管惠國公主心里向著誰。
這是態度,是龐太師向太后表明自己維護同盟利益的態度。
封天涯卻道:“太后真的會讓公主從中作梗,破壞太師的計劃嗎?”
“答案是不知道。但老夫心里很清楚一旦楊宗謹插手此事,就算是沒有公主,我們也很難從他手里奪走那東西。”
“蕭笑!”
“你打得過他嗎?”
“未曾嘗試,但是不妨一試。”
“大可不必如此。你以后有的是機會較量,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既然那東西已經浮出水面,就不能再藏著掖著,必須盡快找出來。”
“明白了。”
話音剛落,封天涯已經消失在屋里。
龐太師扭頭看著封天涯剛站過的地方,猜測道:“王家和孟家手里的令牌到底去了哪里?會不會是襄陽王又或者是林府尹拿去了?如果是襄陽王,倒是意料之中。萬一是林志遠呢?”
他在屋里徘徊,糾結不已。
而在他剛待過的周家堡,已變成了一堆廢墟。
火依舊燒著,只是已經不是很大。
周家堡本身并不大,占地不算遼闊。大火一燒,在風的借助下,眨眼的功夫就是一片火海。
等楊宗謹到的時候,那里的火勢減弱了不少。
“父親……奶娘……”周殿青不顧自身的安危,在大火形成的廢墟里狂奔,發了瘋似的尋找活口。
但是她最終失望了。
周家堡上下共計百余口,無一生還。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望著眼前這觸目驚心的一幕,趙福霖問道:“到底是什么人下這么重的手,非要斬盡殺絕。”
楊宗謹嘆息道:“來頭果然不小,到了有恃無恐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