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且說楊宗謹道出此案的一個關鍵點。
“到目前為止,下官聽到都是一面之詞,還沒有其他的人證和物證作為依托,因此得從這方面下手。”楊宗謹說完,看著陳堯咨。
陳堯咨起初沒有搞明白楊宗謹的意思,稍微一想,急道:“你還要查段侍郎,這是不是本末倒置啊!”
“下官這可不是本末倒置,而是追根溯源。一切都要從一場壽宴開始,下官自然也要從壽宴著手。”楊宗謹自信地說道。
陳堯咨很清楚自己勸不住楊宗謹,只好問道:“你打算問誰呢?侍郎府上的那些下人嗎?”
楊宗謹擺手道:“那怎么行。段侍郎目前一不是嫌犯,二不是重點懷疑對象,怎么能直接去詢問他府上的下人。”
陳堯咨聽了這話,安心不少:“楊提刑自有主見,本官就不攔你。你盡管去查,本官相信你會有分寸。”
“多謝大人的體諒。”楊宗謹站起身來,向陳堯咨告辭。
陳堯咨目送他的離開。
楊宗謹一走,陳堯咨的師爺跳了出來。
“大人,您怎么能讓楊宗謹掌握辦案的主動權?萬一……得罪了上頭,倒霉的可是您呀。”師爺勸陳堯咨收回辦案權。
陳堯咨卻駁斥道:“眼下是查案,不是搞人際關系。兄長那件案子告訴我,有些事情最好別瞎摻和,搞不好弄得灰頭土臉。”
師爺立馬想起陳堯咨的兄長陳堯佐卸任前審理的一起奇怪的案件,這個案子既沒有嫌犯,也沒有犯罪動機。只有一個健壯的男子,不知因為什么事突然變得意志消沉,變賣自己的家產,到了最后凄涼的死去。
這么離奇的案子查來查去,都沒有查出結果。反而因為男子是戶部主事的兒子,案子又沒查清楚,最后鬧得滿城風雨,導致陳堯佐黯然退場。
陳堯咨繼續道:“楊宗謹查案干脆利落,精于此道。交給他,我放心。”說罷,拂袖而去。
師爺也不敢再說什么。
楊宗謹回到家,徑直到了自己的書房。用筆和紙寫下段侍郎、段文慧、裴秀娥等人的名字,然后用虛線代表他們之間的關系,并在虛線旁注明。結果看到的是一張形同蛛絲網的指向圖,非常的復雜。
“段侍郎把自己說得很高潔,我也相信他沒問題。但是案子只要一天沒破,他就有很深的嫌疑。”楊宗謹想著,便把段侍郎的嫌疑都寫了下來。
第一條,為什么突然借那么多的銀子給李百歲?在這條上面,楊宗謹特地把突然兩個字畫了個圈。
原因是段家的確沒少接濟李百歲,雖然次數多,但是金額不大。這次居然深夜給李百歲這么多錢,叫人懷疑。
第二條,從段侍郎回憶的整段對話來看,段侍郎對李百歲的態度還算可以。但根據裴秀娥所說,段家對于李百歲可是一直沒有好臉色。
楊宗謹在這條后面打了個兩個大大的問號,他不知道是段侍郎說了謊,還是裴秀娥夸大了事實。
就在此時,一只小手突然從桌子底下伸了出來。白白胖胖的小手,不正是他丫頭楊惟薇的手嗎?
“朵兒。”楊宗謹輕喚一聲。
從桌子底下又鉆出來一個小腦袋瓜,往楊宗謹的懷里蹭。人類的幼崽都可愛,楊宗謹毫無抵抗力的一把抱起朵兒,坐在他的大腿上。
“爹爹。”朵兒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撲哧撲哧的眨著。
“你怎么來啦?”楊宗謹問道。
“娘親讓我來問爹爹,是不是想當神仙?”
“什么神仙?”
“不用吃飯,也不用喝水的神仙。”
楊宗謹會意一笑,抱著朵兒站起來:“聽你娘親的話,到外面吃飯。”說著,走向了書房外面。
李媗之早就備下了飯菜,見到楊宗謹和朵兒,忙讓他們進屋。丫鬟把一道道菜端了上來,放在桌上。
楊宗謹、李媗之、董秋荻和朱茜圍桌而坐,朵兒坐在楊宗謹的大腿上,谷兒則是單獨一個小座位,認真的啃著雞腿。
“夫君沒有案子的時候吃不下飯,有了案子又廢寢忘食,當真是有趣。”朱茜說的是反話。
她邊說話邊從楊宗謹懷里接過朵兒,抱在自己的懷里。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抱在懷里就很高興。
楊宗謹夾著菜,笑道:“這是我的本職工作,如果放棄了本職工作,那不就是自找沒趣嗎?”
“那么到底進行到哪一步?”董秋荻好奇的問道。
“目前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誰有罪,并且雙方各執一詞,我還沒有最終認定是誰有可能是嫌疑犯。”楊宗謹喝了口湯,身心舒坦。
李媗之回憶道:“段侍郎在任禮部侍郎期間,我父親和他多有接觸。曾聽父親提到過段侍郎,那可是一個表面圓滑,內藏心計的危險人物。極其擅長交際應酬,千萬不能全信他的話。”
楊宗謹點了點頭道:“我同意你的話,也看出來了。他跟我回憶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的時候,那叫一個溫良恭儉讓。如果不是早有風聞傳說,我恐怕都信了。”
“想要知道段侍郎是怎樣的人物,最好問一類人。”董秋荻出主意道。
“哪類人?”楊宗謹好奇的問道。
“那就是他的隨從,尤其是那些馬夫之類的小人物。”
楊宗謹眼前一亮,十分贊同董秋荻的主意。
并且決定按照她說的執行。
經過多方打探,楊宗謹得知段侍郎非常喜歡吃一道菜叫酸菜醋魚,而做這道菜的廚子也是固定的,名叫六子。而六子這個人卻是一個十足的賭徒,無妻無女,所有的錢財都在“賭”字上面。
于是,楊宗謹便按照打聽到的情報,找到了六子經常出沒的賭坊。在凌寵的護衛下進賭坊,并且在人群中找到了六子。
此時的六子賭紅了眼,赤著上身,腰里圍著一條汗巾,眼里都是賭局。隨著此起彼伏的“開”的聲音,也跟著扯著脖子喊“小……小……”
楊宗謹來到他的身邊,默默的等著。
莊家揭開味盅,大叫道:“大!”
幾家歡喜幾家愁,而六子則是愁的那一方。卻不甘心退場。
“六子,你還要賭?有錢嗎?”莊家笑嘻嘻地問道。
“我……老子回家去拿,絕對翻盤。”六子梗著脖子叫道。
他的話卻引來一群人的哄笑。
這些賭徒都知道,六子是不可能回來的。
這時,一個重重的聲音在眾人面前響了起來。那是一個身著錦衣玉袍的男子,把一錠銀子放在賭桌上的聲音。
“我看這位六大爺很是豪爽,我就賭一把。”楊宗謹大氣的笑道,“這錠銀子借給六大爺使一使,如何?”
滿場安靜。
六子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楊宗謹:“你真的愿意把錢借給我?”
楊宗謹點了點頭。
六子也是賭紅了眼,不管借錢給他的人是誰,大大方方的收下銀子。
“我開小。”六子大氣的壓在斗大的小字上面。
莊家再次搖骰子,最終得到了一個讓六子高興的點數。
賭坊外面,楊宗謹信步向前走。
他身后,賭字的門簾被掀開,六子從里面跑了出來。
“這位公子請慢走。”六子跑了幾步,把錢往楊宗謹面前一遞,“這是公子結果我的本錢,我現在連本帶利的還給你。”
楊宗謹卻瞟都沒有瞟一眼,徑直向前走去。
六子百思不解,又追了上來:“公子,這是什么意思?”
楊宗謹這才停下腳步:“這是我給你的錢,絕對不會收回來。”
六子略微驚詫,自以為想明白了,說道:“公子是想嘗在下做的酸菜醋魚吧?”
“可以嗎?”楊宗謹反問道。
“當然可以,公子請隨我來。”六子豪爽的答應了。
六子住的地方靠近一條小河,房子就建在河上。六子賭起來很厲害,做起菜也是十分了得。三下五除二便做好了拿手菜——酸菜醋魚,并端著放在楊宗謹面前。
楊宗謹稍微一聞就經不住流口水,拿起筷子夾了一點嘗了嘗,果然是色香味俱全。
“味道如何?”六子得意的問道。
“好。”楊宗謹放下筷子。
“公子為什么不吃?”六子略感驚訝。
“因為我對你這個人,要比這道菜感興趣。”說著話,楊宗謹從袖子里又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六子總算搞明白了楊宗謹的目的,笑著收起了楊宗謹給的銀子。
“有話只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六子笑道。
“那好,我這里第一個問題。”楊宗謹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人后,問道:“你家老爺對你家姑爺態度如何?”
六子大吃一驚,沒想到楊宗謹會問這個,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然而,在他的身后是八十萬禁軍教頭凌寵。
六子再有能耐,也只能乖乖的坐回原位。
“你到底是誰?”六子警惕的看著楊宗謹。
“在下提點刑獄公事楊宗謹,專門負責李百歲被殺一案。”楊宗謹自報家門。
“原來是提刑官大人,小人真是有眼無珠,不認得大人。”六子早聽過楊宗謹的名字,卻是第一次見到楊宗謹本人。
楊宗謹微微一笑,搖著手里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