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隱士為了避世,往往隱居在深山老林,道路甚至不得通。
趙福霖養母的丫鬟言氏也是如此。
言氏住的屋子在一條溪水邊,屋前有菜園,四周的籬笆旁種了花草,屋后還養著雞鴨。老人平常都是自給自足,很少到外面去走動。
熟悉的鄉間小路,熟悉的山山水水,讓趙福霖感到無比的親切。心情也變得十分激動,在距離屋子十來米遠,忍不住高聲叫道:“言奶奶。”
一個老婦人聞聲從屋里走了出來,看到遠遠走來的趙福霖,高興的連嘴都合不上。
趙福霖再也顧不得矜持,幾個跳躍,幾乎是飛到了屋前。
老婦人正是言氏,她一把將趙福霖抱在懷里,十分的高興。
“聽說你終于認了親生母親,成了朝廷的公主,老身真替你感到高興。”言氏眼中含淚,邊哭邊問道,“怎么樣?在朝廷里有沒有人敢欺負你?太后對你怎么樣?”
趙福霖也哭:“母后和皇兄對我很好,只是養母去世,寇珠姐姐也走了,您又不在我身邊,讓我感覺好孤單。”
“傻孩子,”言氏愛憐的摸了摸趙福霖的頭部,“這世間的事,哪有盡善盡美,都不過是心中執念罷了。”
聽言氏這一番隱者之言,在一旁站著的楊宗謹,忍不住嘆息一聲。
言氏聽到嘆息聲,這才注意到楊宗謹的存在,上下打量著問道:“你是?”
趙福霖忙替楊宗謹介紹道:“這是朝廷的刑部主事楊宗謹,前京畿路提點刑獄司的提點刑獄公事。”
“哦?原來是赫赫有名的大宋提刑官。”言氏贊道。
楊宗謹立刻覺得不好意思,忙抱拳行禮道:“老人家謬贊,晚輩承受不起。”
言氏早知道楊宗謹是已婚的人,也就沒有多想。
三人進了屋,趙福霖緊挨著言氏坐,楊宗謹單獨坐在一邊。
她們見面,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噓寒問暖,家長里短。
楊宗謹坐在一邊,一言不發。
過了片刻,言氏突然問道:“丫頭,你這次回來是不是不光是看我這個老婆子,還有別的事吧?”
趙福霖正想著怎么開口問合適,聽言氏這么說,反而輕松了。不過她擔心有什么事是言氏不愿意說給旁人聽,所以先給楊宗謹打了個眼色。
楊宗謹會意,便道:“二位慢聊,我到后面去殺只雞,做兩個拿手好菜,給老人家嘗嘗。”
言氏點頭,楊宗謹這才笑著去了屋子后面。
等楊宗謹走后,言氏突然道:“這孩子聰明絕頂,但是似乎心里有事,恐怕非你我能想到啊。”
“他是一個案子的主事,自然很有壓力。”趙福霖微笑道。
“說說你這次來是為什么事情?”言氏沒有就楊宗謹的話題繼續下去。
“除了想看你,想問你一件很重要的事。”趙福霖收起笑容,正色道。
言氏笑罵道:“和老婆子還來這套,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趙福霖依舊一本正經,她清楚言奶奶的性格,也決定不再拐彎抹角。
言氏倒是有些吃驚,他很少見趙福霖這么嚴肅的和自己談話,所以也不由集中了注意力。
“養母生前有沒有和你說過,她還有一個弟弟,名叫邱君?”趙福霖問道。
言氏這個年紀已經很少會為某件事吃驚,或者是情緒有太大的波動,而且他一貫的性格也是穩重如山,有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氣魄。
然而當她聽完趙福霖的問題后,臉上神情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仿佛被人突然用刀扎中了心,竟然一時間有種難以呼吸的感覺。
趙福霖看到言氏這個樣子,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房間里落針可聞,出現了少有的寂靜。
“你母親生前沒有說過,他也不是你的舅舅。”突然,言氏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趙福霖知道言氏正在氣頭上,并沒有再繼續追問,只是看著言氏。
言氏這時總算冷靜了些許,她知道自己這么說,趙福霖還是會繼續追問的,既然她已經知道了,自己也無謂再隱瞞什么,不過先要搞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誰告訴你這件事情的?”
“我在陪同楊主事調查一樁案子,無意中碰到他,是他親口告訴我。”
“你是大宋朝公主?怎么做起了捕快的活?”
“這個……說來話長,先不講。你還是告訴我,有關邱君的事情吧。”
“他沒跟你說?”
“沒有,他似乎不愿意說。”
“哼,他當然沒臉說!”
言氏的火氣一下子又上來了。
趙福霖也不敢多問。
片刻后,言氏嘆了口氣道:“你可知為什么我和你養母特別痛恨你的舅舅嗎?”
趙福霖搖了搖頭。
言氏道:“本來我們一家子是其樂融融,卻因為一個女人而鬧得不可開交。那個女人是你舅舅在山里救出來的,當時那個女人遍體鱗傷,身上血跡斑斑,受了重傷。”
“那個女人是我未來的二舅母嗎?”趙福霖問道。
“不算全錯,但是不準確。那個女人大概二十出頭,可以毫不夸張的說,是老婆子這一輩子見到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他不可避免的喜歡上了她,愛得十分瘋狂。”
趙福霖唏噓不已,想起這些事情雖然老套,卻實實在在的發生在了自己家。
“他們最后走到一起嗎?”趙福霖沒有見到過弟弟妹妹,所以問道。
“天意啊天意,就在那個女人和他成親的前一夜,突然中了某種招數。還沒來得及和他成親,就倒下了。他盛怒之下,遷怒到你養母的身上,認為是她傷害那個女人。”
“真的嗎?”
“當然不是真的。你養母不喜歡她是真的,但是并不反對他們的婚事。但是他壓根不信,于是和你的養母一場惡斗,結果把你養母打成了重傷。從此兄妹關系斷絕,直到現在。”
“還有一個問題?我母親為什么沒有成親呢?”
“這個嘛……”
言氏不好開口。
趙福霖見言氏不說話,也不知道該怎么問下去。
“老奶奶,當年邱君為什么那么肯定那個女人是被人害死的?”這個時候楊宗謹突然從后屋出來問道。
“你……”言氏剛才情緒激動,一時竟然沒留意楊宗謹早就回來,在屋后聽到了大部分事情的經過。
楊宗謹立刻笑道:“不聽也聽了,老人家別生氣。”
趙福霖可知道言氏的脾氣,趕緊出面圓場:“老奶奶,你就別生氣。我也想知道舅父為什么那么肯定心愛之人是被人害死?”
言氏是過來人,看趙福霖這么維護楊宗謹,心里有所察覺。但是想到皇室婚禮從來不由人決定,還有趙福霖身份尊貴,應該不會出現自己擔心的情況,也就沒有說啥。
“唉,他哪有什么理由,簡直是無理取鬧,剛開始我還問他原委,但他屁都放不出一個,只是一個勁的說那個女人是被害死的,要開館驗尸。”言氏非常的不高興。
趙福霖察言觀色,趕緊給她倒杯茶,和楊宗謹一起陪笑。
言氏“哼”了一聲,其實這個疑問,他心里也一直都有,邱君雖然有些任性,但也不至于做這么離譜的事情。可是如果他有證據,為什么又不說出口呢?
片刻后,言氏道:“還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
楊宗謹和趙福霖對視一眼,趕緊坐下來,安靜的看著言氏。
“這件事是關于你養母的死。”言氏說到這時,忍不住流下淚來。
趙福霖一下子站起來:“我養母?她……你不是告訴我,她……她是在走山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嗎?”
言氏道:“你先別激動,坐下來。”
趙福霖趕緊坐下。
言氏繼續道:“大約在你十歲那年,你養母突然收到你舅父托人送來的一封信,你養母看過后顯得非常激動,甚至什么東西都沒收拾,拿著信就出了門。沒過一個月,就突然從外地傳來消息,你養母出了事。”
“這……那么您沒有追查情況?”趙福霖強忍心頭的痛。
“老婆子當年明察暗訪過,一直沒有找到什么線索,那封信、你舅父仿佛都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半點頭緒。”
趙福霖想起當年,自己的養母無故去世。自己也因為年齡尚小,就被寇珠姐姐帶回宮里當差,混一口飯吃。只是沒想到再這么簡單的事情背后,還有那么多故事。
“往事如煙,再難回首。老婆子老了,再也跑不動了。他們的死因和真相,全靠你去查清楚,以慰他們在天之靈。”言氏已是老淚縱橫。
趙福霖也眼含熱淚,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兩人抱頭痛哭,楊宗謹只好閃到一邊。
不過,楊宗謹心里卻在拼命思考著這一系列事情的因與果。因為聽言氏的話,邱君當年喜歡的女人是突然來到,而不是普通的出現。在這種情況下,只有一件事可以很好地解釋清楚,那就是那個女人的來歷也不簡單。
再結合趙福霖告訴他的,關于邱君“身份”的秘密,一切似乎出現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