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之上的金色法旨尚未完全展開,丹堂上空的靈氣突然凝固成冰。
林玄一抬眼時,正見一道素白身影自法旨中踏步而下。
她周身流轉著細碎的法則光紋,每一步都踩碎虛空,仿佛連時間都在為她的降臨調整流速。
那是個極美的女子,眉如遠山含霜,眼似寒潭映月,卻無半分人間煙火氣——她的瞳孔里流轉著星河倒懸的景象,分明是天道意志的具象化投影。
"天道監察使蘇清影,奉法旨審計此界因果。"她的聲音不帶情緒,卻像一根冰針刺入所有人魂魄,"凡有違逆天道平衡者,即刻顯形。"
話音未落,蘇九突然發出一聲悶哼。
他頸間的赤龍虛影本已淡去,此刻卻如被熱油澆身般劇烈扭曲,龍鱗崩裂處滲出縷縷金血,在半空凝成細小的血珠墜落。
少年額角青筋暴起,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指縫間溢出的血珠竟也泛著淡金,與龍影的血珠遙相呼應。
"龍血共鳴......"林玄一瞳孔驟縮。
他早該想到,天道監察使的法則之力本就是天地秩序的具現,而龍族作為上古最接近天道的種族,其血脈對法則的感應遠比尋常修士敏銳百倍。
蘇九的龍血尚未完全覺醒,此刻正被蘇清影的法則之力強行"校準",若放任不管,不出十息便會被抽干精血,淪為一具空殼。
"蘇九!"林玄一暴喝一聲,身影如離弦之箭沖向丹堂角落。
那里的地面還殘留著昨夜丹火八卦陣的焦痕,他掌心按在刻著離火紋的青石板上,陣法殘韻應聲而啟。
蘇九被他一把拽入陣心時,耳邊傳來林玄一急促的低語:"閉氣凝神,把龍血往丹田引!
等會不管看到什么,都當自己是爐中丹!"
陣法紅光騰起的剎那,林玄一咬破舌尖,將本命精血噴在陣眼上。
丹火八卦陣本是他為煉藥所設,此刻卻被他強行改造成"人丹同爐"的假象——在蘇清影的法則之眼下,蘇九的身形開始虛化,與丹爐中殘留的龍形丹氣重疊,仿佛他本就是這爐丹藥的一部分。
"人丹合一?"蘇清影的目光掃過陣法,冰潭般的眼底終于泛起一絲漣漪。
她抬手輕點,一道法則鎖鏈破空而來,卻在觸及蘇九時被丹氣反彈,化作點點星光消散。
就在此時,一聲低沉的龍吟震破蒼穹。
大長老的道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白發根根豎起化作銀鱗,雙臂暴長三尺,指甲裂成龍爪,最后半張臉徹底蛻去人形——左眼化作豎瞳金眸,鼻梁隆起覆蓋著細密的青鱗,頸后浮出半截龍角,龍尾從道袍下破出,掃過地面時在青石板上犁出深溝。
"上古蒼龍?!"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嗓子,驚呼聲此起彼伏。
林玄一后退半步,后背貼上發燙的丹爐。
他能清晰感覺到,大長老身上的龍威比蘇九強了何止百倍,那是真正經歷過上古大戰的龍族血脈,連空氣都在這威壓下發出嗚咽。
"好純正的龍血。"蒼龍化形的大長老低頭看向陣中的蘇九,龍尾不自覺地卷起半塊斷磚,"比我當年在東海見到的龍族遺孤,還要純粹三分。"
他忽然轉頭,龍瞳鎖定林玄一:"但你......"龍爪虛點,指向那團包裹著蘇九的丹氣,"這陣法,這丹氣,倒像是刻意在掩蓋什么。
你在怕我的龍威,還是怕天道的眼睛?"
林玄一喉結滾動。
他能感覺到,大長老的龍威正順著毛孔往體內鉆,像無數根細針扎著他的經脈。
更要命的是,系統提示音在識海炸響:
【檢測到龍族本源波動!
是否啟動"逆鱗共鳴"?
此技能需宿主以心火為引,強行融合目標血脈,失敗則經脈盡斷,成功可獲得龍族天賦"龍威凈化"(永久)。】
"賭了。"林玄一咬碎后槽牙。
他反手抓起案上的逆魔丹殘渣——那是昨夜崔無垢留下的最后一點邪藥,此刻正與蘇九溢出的龍血在陣中交融。
他運轉心火訣,將全身靈力壓縮成細流,順著指尖注入蘇九丹田。
"痛就喊出來!"他對著蘇九吼道,"把龍血燒起來!
燒穿這破法則!"
蘇九的金血突然沸騰。
丹火八卦陣的紅光與龍血的金光糾纏在一起,林玄一的經脈里傳來撕心裂肺的痛,那是龍血在強行改造他的身體。
他能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的爆響,能看見掌心的皮膚被龍血灼出焦痕,卻仍咬著牙將最后一縷心火渡入蘇九體內。
"合!"
隨著林玄一的低喝,丹爐中殘留的龍形丹氣突然沖天而起,與蘇九身上的金光融為一體。
半空凝聚出一顆赤金丹藥,表面盤繞的龍影竟與蘇九頸間的虛影完全重合。
丹藥周圍流轉著黑白二氣,黑是逆魔丹的邪煞,白是龍血的純凈,兩種力量在丹中瘋狂撕扯,卻被林玄一的心火強行糅合成新的平衡。
"問天丹!"林玄一脫口而出。
這是他臨時為這顆丹藥取的名字——問天道,問龍威,問這方天地可容得下他的"戲假成真"。
丹藥成型的剎那,整個青云宗上空的靈氣都開始瘋狂涌動。
原本籠罩丹堂的法則之力被龍形丹氣撞出裂痕,蘇清影的法旨上浮現出蛛網般的細紋,她終于有了情緒波動,指尖掐出法訣:"放肆!"
但那龍形丹氣卻似活物般,在半空中轉了個彎,竟朝著蘇清影的法旨撞去。
"轟——!"
天地劇震。
丹堂的琉璃瓦噼里啪啦往下掉,人群被氣浪掀得東倒西歪。
林玄一踉蹌著扶住丹爐,抬頭時正看見蘇清影的法旨被龍氣撞出個大洞,而那顆問天丹,正懸浮在破洞中央,丹香混著龍威,順著缺口往九霄外飄去。
"好手段。"蒼龍大長老的聲音突然在林玄一耳邊響起。
林玄一轉頭,正看見大長老的龍尾尖不自然地蜷了蜷,半張龍臉上的青鱗正在消退——他竟在強行收斂龍形。
而在人群邊緣,秦月攥著腰間的玉佩,指節發白。
她剛才分明看見,大長老轉身時,龍尾掃過的地面留下了三道深溝,溝底的青石板上,刻著一行她熟悉的上古符文——那是龍族封印血脈時才會使用的"鎖鱗咒"。
(秦月的手指輕輕撫過腰間玉佩,那是她師父臨終前給的,說是能感應到"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氣息"。
此刻玉佩正在發燙,溫度順著掌心往心口鉆。
)大長老喉間發出破碎的龍吟,龍尾掃過的深溝里,上古符文正滲出幽藍微光。
這抹光映得秦月腰間玉佩燙得驚人,她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攥著這玉塞進她手心時說的話:"若見鎖鱗咒,便獻龍鱗簡——龍族遺脈不該再藏著掖著。"
"大長老!"秦月逆著人群往前擠,袖中玉簡便要往出送,卻被林玄一的丹氣裹住手腕輕輕一帶。
少年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側,丹火映得他眼尾發紅,卻笑得像只盯上獵物的狐貍:"秦師妹要獻寶?
正好,我這丹爐缺把火引子。"
秦月一怔,掌心的玉簡已被林玄一用丹氣托住。
那是塊暗金色玉簡,表面布滿細密龍鱗紋路,此刻正隨著丹火的靠近發出清越龍吟。
林玄一指尖在丹爐沿劃出三道血痕,血珠融入丹火的剎那,玉簡"咔"地裂開,無數金芒如游龍竄入丹氣。
"崔無垢,二十年前冬月十五,潛入東海龍淵盜取'化鱗露'。"秦月的聲音突然拔高,她望著半空浮現的全息影像,喉頭發緊——那是個青年修士的背影,正將一個小玉瓶塞進袖中,而他腰間的玉佩,與三日前在崔無垢房間找到的碎玉嚴絲合縫。
丹氣翻涌間,更多畫面如潮水般涌出:青年修士將"化鱗露"混入給外門弟子的補元丹,導致七人暴斃;他在密室與黑衣男子交易,對方袖口繡著北域商會的玄鐵紋;最后一幀畫面里,青年修士轉身,面容與此刻藏在地底的崔無垢分毫不差。
"這是......龍族秘典里的'溯時鏡'?"蒼龍大長老的龍瞳劇烈收縮,半張人臉的肌肉都在抽搐,"你秦家竟藏著能照見過去的龍鱗簡?"
"我師父是龍族遺孤。"秦月咬著唇,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他說這玉簡是用龍喉骨所制,能鎖住被抹除的因果。"
蘇清影的法則光紋突然紊亂。
她望著那團正在篡改天道記錄的丹氣,星河般的瞳孔里第一次泛起驚濤:"你竟敢......篡改天道審計的因果鏈......"
"監察使大人請看。"林玄一抬手,問天丹的赤金光華裹著蘇九的身影升到半空。
蘇九的金血正順著經脈游走,頸間的赤龍虛影竟凝出半片龍鱗,"這孩子的龍血,是崔無垢用'化鱗露'強行催化的邪物?
還是本該在天地間流轉的正統血脈?"
蘇清影的指尖懸在半空,法則鎖鏈在她身周凝結又崩解。
她望著蘇九體內翻涌的龍血——那血脈里有龍族特有的純粹,卻也帶著崔無垢種下的陰毒印記,兩種力量糾纏如麻繩,竟在自發地互相凈化。
地底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林玄一的丹火突然倒卷,他瞳孔驟縮——那是魂蝕鈴的殘響!
崔無垢的元嬰正附著在破碎的鈴舌上,周身纏繞著墨綠色毒霧,而他腳下,七枚漆黑丹藥正順著地道往丹堂中心滾來。
"滅宗丹!"大長老的龍尾"啪"地拍在地上,青石板碎成齏粉,"北域商會當年給各宗下的毒,能炸碎方圓十里的靈脈!"
林玄一咬碎舌尖,血珠在空中畫出金色符文。
那是他前日剛從"藥圣"記憶里扒出的"懸壺鎮邪印",丹氣瞬間凝成萬千劍影,帶著灼人的藥香扎向地底。
可就在劍影即將刺穿崔無垢元嬰的剎那,他手腕微抖,劍影齊齊偏了三寸——精準地將崔無垢連人帶滅宗丹,推向蘇清影身周的法則牢籠。
"林玄一!
你瘋了?"秦月驚得要撲過去,卻被大長老的龍尾攔住。
老龍的半張人臉此刻全是震驚:"那法則牢籠能絞碎元嬰,你把崔無垢送進去......"
"送進去的不是崔無垢。"林玄一擦了擦嘴角的血,丹火在他眼底跳動如活物,"是證據。"
蘇清影的法則牢籠驟然亮起刺目金光。
崔無垢的元嬰在光中發出刺耳尖叫,墨綠色毒霧被法則凈化成青煙,滅宗丹的丹紋也在緩緩顯現——每枚丹上都刻著北域商會的玄鐵印,與全息影像里那個黑衣人的袖口紋路一模一樣。
"好個借刀殺人。"大長老突然笑了,龍尾卷著秦月退到角落,"你是要讓天道監察使親眼看見,崔無垢背后站著的是北域商會。"
林玄一沒有回答。
他望著蘇九體內的赤龍虛影,那龍影本因丹氣注入而愈發清晰,此刻卻突然蜷縮成一團,鱗片上滲出細密血珠。
他能感覺到,蘇清影的法則正在重新校準因果鏈,而首當其沖的,便是蘇九體內那半正半邪的龍血。
"咔嚓——"
一聲細不可聞的脆響從蘇清影的法旨傳來。
那道被問天丹撞出的裂痕正在蔓延,隱約能看見法旨背面,一行血字正在浮現:"龍血現世,天道當審。"
蘇清影的指尖終于落下。
法則牢籠如活物般收縮,崔無垢的元嬰被絞成碎片,滅宗丹也在光中化為齏粉。
可幾乎同時,蘇九突然噴出一口金血,頸間的赤龍虛影發出一聲瀕死哀鳴,龍尾無力地垂向地面。
林玄一的丹火猛地一暗。
他望著蘇九慘白的臉,終于聽見系統在識海炸響的提示:
【"龍族使徒"演繹任務進度:92%。
檢測到天道意志介入,任務進入高危階段——】
而在九霄之上,那道被撞破的法旨裂痕里,一只覆著金鱗的手,正緩緩探入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