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搖箏聽了,連眼皮都懶得抬。
她當然聽懂了這老登的言下之意——這是在提醒她,別忘了自己是誰的女兒,該對他這個爹保持基本的“尊重”呢。
這老登哪來的這么大臉?
昨天逼原主上花轎的時候,怎么不想想他是她親爹啊?
嗤笑了聲,沈搖箏緩緩起身,一步步朝沈知言走去。
沈知言被她這笑容弄得心里有些發毛,但仍舊強撐著父親的威嚴,梗著脖子:“你想干什么?”
沈搖箏走到他面前,下一瞬,一把精準攥住了沈知言的手臂,緊接著腳下利落一絆!
沈知言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便“砰”地一聲巨響,被沈搖箏干脆利落地狠狠摜在了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唔!”
沈知言慘叫一聲,老骨頭差點被這一下摔散架,他躺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難以置信的瞪著居高臨下的沈搖箏。
他、他可是她爹!
她竟然敢……敢對他動手?!
沈搖箏一腳不輕不重地踩在沈知言想要掙扎起來的胸口上,微微俯身,臉上依舊是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
“沈大人,你們不忍心讓沈林素蹚睿親王府這趟渾水,把我趕鴨子上架,我若不去,你沈府便是抗旨,削官罷爵怕都是輕的,所以于情,我是你們沈府的恩人。”
“于理,我如今是睿親王府的人,你一個四品言官,是臣,臣子見主子,合該見禮。”
沈搖箏歪著頭,不緊不慢的往沈知言心口補上最后一刀:“所以,于情于理,都該是你跪我啊,沈大人~”
“你……!”
沈知言被她這一番歪理氣得渾身發抖:“沈搖箏、你別在這兒顛倒黑白!去睿親王府明明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要不是你心思歹毒、嫉恨素素,把素素推得落水,導致她到現在仍然昏迷不醒,這樁婚事怎么會落到你頭上?!”
“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呵。”
沈搖箏一腳,不輕不重踩在沈知言想要掙扎起來的肩膀上,給他重新按了回去:“沈大人,年紀大了就別這么大火氣,容易中風。”
“而且如果我沒記錯,我說了不止一次,沈林素是自己跳進湖里的,跟我沒半點關系。”
沈知言被她踩著,屈辱和憤怒交織:“……你當素素傻嗎?!眼下是什么時節?!寒冬臘月,湖水冰冷刺骨!素素自己跳進去,她瘋了不成?!”
沈搖箏簡直要被這老登的智商氣笑了。
她腳下力道加重,聽著便宜爹骨頭嘎吱作響和陣陣凄慘哀嚎,不緊不慢的開口:“她為什么自己跳下去?整個盛京,誰不知道睿親王活不過三年?”
“她沈林素可是你們沈家嬌養了十幾年的明珠,心高氣傲,她如何甘心?”
“現在圣旨已下,她不嫁就是抗旨,可她‘病’了,昏迷不醒了,這旨自然就不用接了。”
“等風頭過去,她‘病’好了,照樣是你們沈家千嬌百寵的義女,將來還能擇一門更好的親事,這苦肉計,用得妙不妙啊~沈大人~?”
“你……休要污蔑素素!”
沈搖箏每說一句,沈知言的臉色就白一分,他自然忍不了自己的寶貝素素被人如此污蔑,但但奈何掙吧不起來,只能在哪兒無能狂怒:“而且你到底來干什么的?!若是來羞辱于我,你現在應該滿意了吧?!”
來干什么~?
沈搖箏就等著他這句呢。
燦然一笑,她松腳彎腰,一把揪住沈知言的前襟,輕松地將這癱軟的老登給提溜了起來:“自然是來,挾恩圖報啊~沈大人~”
沈知言:“???”
……
是夜。
沈府,素心院。
燭火搖曳,映照著沈林素蒼白卻依舊難掩清麗的小臉。
沈母白氏正坐在床邊,用溫熱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的額頭,滿眼的心疼幾乎要溢出來:“我可憐的素素……怎么還不醒……”
話未說完,便看沈知言黑著一張鍋底臉,腳步沉重的走了進來。
白氏見他神色不對,忙問:“老爺,聽管事說,今日……那野丫頭來鬧事了?”
“沈搖箏她何止是野丫頭?她就是個強盜!”
沈知言端起茶灌了一口,現在提起來還恨得牙癢癢:“她硬說她幫咱們素素去睿親王府,是咱們沈府的恩人,問我把城西那間書局要去了。”
“啪!”
白氏聽完,氣得直接將手中的帕子摔進了水盆里,水花四濺。
“真是反了天了!”
“沈搖箏這個沒半分教養的野丫頭,她把素素害成這樣,反咬一口不說,竟還敢趁火打劫、勒索到你頭上來了?!她眼里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你這個爹!”
“她不就是被睿親王寵了一回么,竟然如此無法無天?!”
沈知言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沉沉嘆了口氣:“罷了……好在,城西那間書局每月還要咱們府里補貼十幾兩,給她便給她了,反正至少咱們素素,不用去睿親王府蹚那渾水了。”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帶著后怕:“眼下大皇子有睿親王這尊殺神鼎力支持,在朝堂上勢如破竹,三殿下已被壓得喘不過氣。”
“陛下這是心疼幼子,才想出這等法子,讓我嫁個女兒過去,就算做不成三殿下的眼線,只是當個釘子放在那兒,也好叫睿親王府行事能有個顧忌。”
“這事咱們能想到,睿親王和大皇子那邊豈會想不到?”
“現在興許睿親王只是圖個新鮮,可新鮮勁兒過了,這嫁過去的,又能有什么好下場?”
他看向床上“昏迷”的沈林素,眼神里帶上了一絲真實的慶幸:“素素好歹是咱們嬌養著長大的,知書達理,我怎么忍心讓她去受那份罪,當那隨時可能被舍棄的棋子……”
白氏也垂眸,滿是憐愛地輕撫著沈林素的臉頰,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公正”:“老爺說的是。”
“那沈搖箏粗鄙惡毒,今日種種,皆是自作自受,咱們素素此番……倒也算是因禍得福,逃過一劫了。”
夫妻二人相對唏噓,都在為沈林素的“幸運”而感到欣慰。
他們全然未曾察覺,床上那“昏迷不醒”的人,那濃密睫毛遮掩下的眼珠,幾不可查地輕輕轉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