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內,潮濕與霉味仿佛浸透了每一寸木料,與窗外沼澤地永不消散的腐臭交織,構成黑沼鎮(zhèn)獨有的背景氣息。唯有點燃的一小截寧神香,散發(fā)出清苦的草木余韻,勉強在這方寸之地劃出一隅短暫的安寧。
陸塵盤膝坐在茅草鋪就的簡陋床鋪上,并未急于療傷或修煉。他先將那枚從鬼市攤位上淘來的黑色玉簡置于掌心。
玉簡觸手冰涼,質地非金非木,邊緣的缺損顯得十分古舊,表面沒有任何紋飾,只有歲月侵蝕留下的斑駁痕跡。在他的因果之眼中,這玉簡內部纏繞的那絲晦澀古老的因果線,與懷中《戊土鎮(zhèn)岳功》玉簡的微弱共鳴愈發(fā)清晰。
他分出一縷極其細微的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入黑色玉簡。
“嗡——”
神識接觸的瞬間,并未遇到預想中的禁制或信息洪流,反而像是撞進了一團粘稠無比的混沌迷霧。無數破碎、扭曲、毫無邏輯的符文與圖像碎片在其中沉浮、碰撞,發(fā)出令人心煩意亂的雜音。強行探入,只會讓神識如同陷入泥沼,頭痛欲裂,難有收獲。
果然有古怪。
陸塵立刻收回神識,眉頭微蹙。這玉簡并非記載信息的載體,更像是一個……被加密或者說被打亂了秩序的“鎖”。
他沉吟片刻,取出那枚得自遺跡的《戊土鎮(zhèn)岳功》玉簡。兩枚玉簡并排放在一起,因果之眼全開,仔細對比觀察。
在尋常視野下,兩者毫無關聯。但在因果視野中,能看到《戊土鎮(zhèn)岳功》玉簡散發(fā)出的、屬于土行功法的厚重、穩(wěn)定的能量線條,與黑色玉簡內部那混沌迷霧中偶爾閃過的、幾不可查的土黃色靈光,頻率與屬性竟隱隱契合。那共鳴,正是源于此。
“莫非……這黑色玉簡,是《戊土鎮(zhèn)岳功》的某種密鑰,或者補充?”一個念頭在陸塵腦中閃過。
他嘗試著,不再用神識強行探入黑色玉簡,而是運轉起體內那微弱的《戊土鎮(zhèn)岳功》靈力,將其緩緩注入黑色玉簡之中。
起初,玉簡毫無反應。
但當他持續(xù)注入,并將靈力頻率調整到與玉簡內部那偶爾閃過的土黃靈光一致時,異變發(fā)生了!
黑色玉簡表面那些斑駁的痕跡,竟如同被點燃的星圖般,亮起了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土黃色光點!這些光點明滅不定,毫無規(guī)律,但在因果之眼的視野里,它們彼此之間,以及與《戊土鎮(zhèn)岳功》玉簡之間,開始延伸出無數細密繁復的能量連線,構成一個極其復雜、殘缺的立體網絡!
與此同時,一股龐大而雜亂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那靈力橋梁,猛地沖入陸塵的識海!
“呃!”
陸塵悶哼一聲,只覺得頭顱仿佛要炸開,無數扭曲的符文、斷裂的經脈運行圖、破碎的陣法結構、乃至一些意義不明的古老音節(jié),瘋狂地沖擊著他的意識。
他死死守住靈臺一點清明,因果之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如同最精密的篩網,在這片信息的狂潮中,艱難地捕捉、梳理著那些與《戊土鎮(zhèn)岳功》靈力產生共鳴的、相對有序的碎片。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與專注中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那信息的沖擊終于緩緩平息。
陸塵臉色蒼白,額頭布滿冷汗,神識消耗巨大,但眼中卻閃爍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光芒。
他成功了!
雖然未能完全破解黑色玉簡,但他從那信息的洪流中,捕捉到了幾樣至關重要的東西:
首先,是《戊土鎮(zhèn)岳功》煉氣期第四層到第六層的后續(xù)法訣!雖然依舊殘缺,但足以支撐他修煉到煉氣六層,解了燃眉之急!
其次,是一門名為《地脈牽引術》的輔助秘術。此術并非攻伐之道,而是教人如何更精微地感知、引導乃至初步借用大地脈動之力,用于輔助修煉、隱匿氣息、甚至在一定范圍內輕微改變地勢。這對他穩(wěn)固當前浮雜的道基,以及在這危機四伏的黑沼鎮(zhèn)藏身,有著難以估量的價值!
最后,還有一些關于土屬性陣法的基礎應用,以及幾幅指向不明、但似乎與“厚土之精”或“地脈源眼”有關的殘破地圖。其中一幅地圖的輪廓,隱隱與青蕪給他的那份黑沼鎮(zhèn)周邊區(qū)域圖上的某個危險標記區(qū)域重合。
收獲巨大!
陸塵強壓下立刻修煉新得功法的沖動。當務之急,是恢復狀態(tài),并盡快掌握《地脈牽引術》,提升自保之力。
他服下一枚回氣散,開始調息,同時分心研習《地脈牽引術》的奧妙。
此術玄奧,核心在于一個“感”字與“引”字。需將自身靈力頻率調整至與腳下大地脈動相合,如同將一根無形的絲線投入奔流的地脈長河,感受其磅礴與節(jié)奏,再以自身微末之力,巧妙牽引一絲為己用。
這對靈力掌控力要求極高,更需極強的感知天賦。若非陸塵身負因果之眼,對能量流動異常敏感,想要入門,不知要耗費多少時日。
即便如此,他也足足花費了兩個時辰,在失敗了數十次后,才終于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了腳下那片黑色沼澤深處,那沉緩、厚重、帶著無盡死寂與生機矛盾交織的大地脈動。
當他成功將一縷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的大地氣息引入體內時,渾身劇震!那氣息雖微弱,卻精純無比,帶著一種亙古不變的沉淀之力,緩緩滋養(yǎng)著他浮雜的道基,甚至讓他與周圍的環(huán)境產生了一絲奇妙的融合感,氣息變得更加內斂、隱蔽。
“好奇妙的術法……”陸塵心中贊嘆。這《地脈牽引術》品階恐怕不低,絕非普通散修所能擁有。那黑色玉簡的來歷,愈發(fā)顯得神秘。
就在他初步掌握《地脈牽引術》,準備繼續(xù)鞏固時,因果之眼猛地傳來一陣強烈的預警!
不是來自門外,而是來自……地下!
數道帶著濃烈土腥氣與殺意的“線”,正從木屋下方的泥沼中,如同潛行的毒蛇,迅速逼近!他們的氣息與沼澤地幾乎融為一體,若非陸塵剛剛初步領悟《地脈牽引術》,對地脈波動變得敏感,絕難發(fā)現!
是擅長土遁或潛伏的殺手!
陸塵瞬間收斂所有氣息,《地脈牽引術》自發(fā)運轉,讓他如同化作了一塊沉入沼澤的頑石,生機盡斂。他悄然握緊長劍,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蓄勢待發(fā)。
“噗!”“噗!”“噗!”
三聲輕微的、如同泥漿冒泡般的異響,在木屋三個不同的角落同時響起!
地面微微拱起,三道裹滿漆黑污泥、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破土而出!他們手中持著閃爍著幽光的短刃,動作迅捷無聲,呈品字形,直撲陸塵剛才打坐的位置!
顯然,他們早已鎖定了這里,并且準備一擊必殺!
然而,他們撲了個空!
陸塵在他們破土而出的前一瞬,已憑借《地脈牽引術》對地面微不可查震動的感知,以及因果之眼的預判,如同滑溜的泥鰍,悄無聲息地挪移到了屋角的陰影里,與黑暗融為一體。
三名殺手一擊落空,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目標竟能提前察覺并避開。
就是這瞬間的錯愕!
陸塵動了!
他沒有選擇硬拼,而是將剛剛領悟的《地脈牽引術》用于實戰(zhàn)!腳下微不可查地一跺,一股微弱的大地脈動被他引動,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
這波動極其細微,不足以傷人,卻足以讓本就松軟潮濕的地面,產生一絲極其短暫的、失衡的震顫!
三名殺手腳下同時一滑,身形出現了剎那的凝滯!
對于高手而言,剎那,便是生死!
陸塵如同暗夜中的獵豹,長劍出鞘,沒有絢爛的劍光,只有一道凝聚到極致的、冰冷的直線,如同死神的呢喃,刺向距離他最近、也是氣息最強(約莫煉氣五層)的那名殺手因失衡而暴露的肋下空門!
同時,他左手一揮,之前購買的劣質**散混合著地上的塵土,撒向另外兩人!
“噗嗤!”
長劍精準地刺入**!那殺手悶哼一聲,眼中充滿驚駭,顯然沒料到陸塵的反擊如此迅捷詭異。
另外兩人被**散和塵土干擾,動作一緩。
陸塵一擊得手,毫不戀戰(zhàn),猛地抽劍后退,身體撞向那本就腐朽的后窗!
“嘩啦!”
木窗破碎,陸塵身影沒入外面濃稠的夜色與沼澤霧氣之中。
“追!”肋下中劍的殺手捂住傷口,聲音帶著痛楚與暴怒。
另外兩人立刻反應過來,身形一動,便要追擊。
然而,當他們追出木屋,融入那片能見度極低的沼澤霧氣時,卻駭然發(fā)現,失去了目標的蹤跡!
陸塵的氣息,仿佛徹底融入了這片黑沼,與那腐爛的泥土、彌漫的沼氣、沉緩的地脈化為一體,無跡可尋。
只有夜風中隱約傳來的、壓抑的咳嗽聲(肋下中劍殺手),以及那間重歸死寂的破敗木屋,證明著方才電光火石間的生死搏殺。
濃霧深處,陸塵貼著一棵枯死的怪樹,如同石雕,唯有手中長劍在黑暗中反射著微弱的、冰冷的光。
他的眼神,比劍光更冷。
這黑沼鎮(zhèn),連片刻的安寧,都是奢侈。
危機,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