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慘叫一聲栽倒在地,鋼刀冰涼的鋒刃緊貼喉結。
“還有誰要論資歷?“
賈玨聲音平靜得可怕,目光掃過全場。
火把在他眼底跳動,映出幾分嗜血的猩紅。
另一個絡腮胡漢子剛摸向刀柄,賈玨反手擲出腰牌——銅鑲鐵的令牌帶著破風聲砸中對方面門,頓時鼻血長流。
“噗通“一聲,第三個想偷襲的被賈玨后蹬腿踹飛丈遠,撞在殘墻上嘔出血沫。
不過喘息之間,三個最桀驁的老兵全躺在地上呻吟。
賈玨甩了甩手腕,靴尖挑起地上鋼刀。
“現在能聽令了?“
滿場死寂,只剩火把燃燒的噼啪聲。
刀疤臉那二十幾個曾被賈玨收拾過的士卒,此刻都幸災樂禍地咧著嘴。
這群家伙,真是不開眼啊,這小煞星可是招惹不得啊。
賈玨緩步踏上殘破的點將臺,火光照亮他年輕卻凌厲的側臉。
“不服的,現在站出來。“
賈玨環視眾人后,只見場中士卒個個神情退縮,不敢搭話。
賈玨見狀聲音陡然轉厲。
“既然如此,那往后誰敢違令,猶如此樁。“
賈玨隨手一刀,將一根木樁斬斷。
士卒們下意識挺直了脊背,賈玨擲刀入鞘,鏗然作響。
火把在夜風中明滅不定,映照著三百張沾染塵垢卻輪廓堅硬的面龐。
賈玨緩步走過隊列,目光如刀鋒般刮過每一雙眼睛,那里有兇戾,有麻木,也有深藏的惶恐。
“我知道你們當中,”
賈玨的聲音不高,卻壓過了呼嘯的山風。
“有殺人不眨眼的兇徒,刀下冤魂比吃過的米還多。”
幾個滿臉橫肉的漢子下意識挺直脊背,指節捏得發白。
“也有被逼到絕路,不得不染血的可憐人。”
賈玨的目光掠過幾個面色憨厚的男子,他們眼底還留著未曾褪盡的驚惶。
賈玨忽然停在城墻缺口處,指向堡外漆黑的山野。
“但今夜站在這道墻后,你們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大周軍人。”
“這座堡是我們的煉獄,也是我們的祭壇。”
“赫連人的刀會劈開我們的骨頭,我們的血會浸透這片磚石。”
賈玨聲音陡然拔高,如劍鳴般撕裂夜空。
“可只要有一口氣在,我們就要用牙咬,用頭撞,用尸體堵住缺口,讓那些胡虜知道,大周兒郎的脊梁折不斷。”
“今日我們或許是死囚是賤卒,來日,我們的名字會刻上忠烈碑,我們的爹娘能挺直腰桿說,我兒是為國戰死的好漢。”
火把炸開一團耀目的火花,照亮少年百夫長眼中灼人的光。
“我賈玨在此立誓,接下來的大戰之中,若我后退半步,人人可斬我頭。”
““但是、”
賈玨橫刀出鞘三寸。
“誰敢畏敵不前,亂我軍心。”
刀光映出賈玨森寒的眉眼。
“莫怪軍法無情。”
三百條漢子呼吸粗重如風箱,忽然有人嘶聲吼叫。
“人死卵朝天。”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吼聲越來越響,最后匯成震天的咆哮。
“死戰,死戰。”
賈玨迎風而立,衣袂獵獵如戰旗。
在這座埋葬過無數亡魂的軍堡里,三百顆沉淪的心正被淬煉成守國的刃。
深夜,居庸關內。
子時的更梆聲在關城內沉悶地回蕩,如同巨獸的心跳。
居庸關守將赫連兀術拖著嵌滿戰痕的鐵靴踏進鎮守府,玄鐵甲胄上凝著的夜露,隨著他的步伐簌簌落下,在青石地板上洇開深色的水跡。
赫連兀術剛巡完居庸關城防,這段中原人花了百年修筑、赫連人又用了十年加固的雄關,此刻正如一頭蟄伏的巨獸,在黑夜里閃著幽冷的寒光。
十年間,箭樓比從前高了丈余,甕城從一道增至三道,就連馬道兩側都加裝了淬毒的狼牙拍。
赫連兀術粗糙的手指撫過門框上深刻的爪痕,那是去年冬天餓極的雪狼扒撓留下的。
想起那些在皮鞭下砌墻的周人俘虜,他咧嘴露出被馬奶酒染黃的牙齒。
“倒是砌得比給自己修墳還盡心。”
親兵小跑著遞上烤得焦香的羊腿,赫連兀術暢快的吃了幾口,而后飲下一杯烈酒。
“對了,南邊的軍堡可有什么動向嗎?”
“上關軍堡前日又增兵了,看旗號是靜塞軍的敢死營。”
親兵低聲回報。
“探馬說看見新補的墻磚,還架了床弩。”
赫連兀術嗤笑,虬結的胡子隨著笑聲抖動。
“周人就會讓送死的來填、”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通報聲,如同驟雨砸在石板上。
一名背插三根狼旗的傳令兵滾鞍下馬,冰碴子從貂毛斗篷上簌簌落下。
“王庭軍令。”
傳令兵喘著粗重的白氣遞過牛皮軍報,凍僵的手指幾乎握不住韁繩。
“五萬前鋒已至漠南,半月抵關,命你部半月內掃清關南軍堡。”
赫連兀術猛地扯開軍報,狼圖騰火漆崩裂在地,碎成幾瓣。
羊皮紙上滾著赫連啜特有的狂草字跡,每個字都像要破紙而出。
“踏平上關堡,若誤軍期,提頭來見。”
“好!好!好!”
赫連兀術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大笑,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他一把抓過軍報貼在胸口,玄鐵甲胄與羊皮紙摩擦出刺啦聲響。
“長生天終究沒忘了老狼還要吃肉!”
赫連兀術猛地轉身,斗篷在空氣中抽出聲脆響。
“十年了!整整十年守著這破關看崽子們南下打草谷。”
彎刀突然出鞘,寒光映亮他眼中翻涌的饑渴。
“這回該老子去周人的糧倉里打滾了。”
親兵被噴了滿臉唾沫星子,卻見主帥興奮地踹開窗板。
寒風倒灌進來,赫連兀術卻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仿佛嗅到了血腥味。
“聽見沒?幽州的肥羊在叫喚呢。”
赫連兀術突然揪住親兵領子。
“傳老子的將令,南營那五千披甲狼騎全給老子拉出來,明日清晨出發。”
“將軍、”
參軍剛開口就被掐著脖子按在沙盤上。
赫連兀術咧著嘴,黃牙幾乎磕到對方鼻梁。“明日清晨,若是軍隊集結不利,老子把你釘在炮車上當撞錘!”
翌日清晨,鎮守府驟然沸騰。
號角聲撕裂夜空,鐵甲碰撞聲從四面八方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