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啷!”
赫連啜巨掌猛地抽出他那柄造型猙獰如同鋸齒的巨型狼首彎刀,刀光一閃,嚇得仆骨渾等人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捂住了脖子。
卻見赫連啜并未砍人,而是將寬大厚重的刀面猛地拍在馬鞍旁懸掛的一個不知名動物的巨大頭骨裝飾上,發(fā)出“梆”的一聲悶響。
“廢物,一群被嚇破了膽的蠕蟲。”
赫連啜的咆哮蓋過了部將的勸諫,震得身邊親衛(wèi)都耳膜嗡鳴。
“什么殺神?什么神力?”
“在本王子面前,不過是插標(biāo)賣首的土雞瓦狗。”
“我八歲搏殺白狼王,十三歲持此刀陣斬敵酋,成年以來縱橫草原十載,馬背上何曾有過對手。”
“一身神力,可生撕虎豹。”
“爾等所懼,不過是一蠻夫之勇,也配稱神魔。”
“在我眼中,只堪為我刀下待宰的牲口。”
他手中巨大的彎月金刀指向遠(yuǎn)處城樓上那個模糊的紅點,刀鋒寒芒流轉(zhuǎn)。
“今日,我便要在爾等眼前,親手砍下這所謂‘殺神’的皮,折斷他的骨頭,讓你們看看,在真正赫連勇士的力量面前,所謂的周人勇將,是何等的不堪一擊,如同枯草朽木。”
“傳令兵,再上前五十步,把我的原話,一字不漏地吼給那姓賈的爬蟲聽。”
“本王就在這里,等著他來領(lǐng)死。”
赫連啜的親兵不敢怠慢,驅(qū)策著坐騎再度向前。
這一次,那傳令兵的聲音因為離得更近,也因為赫連啜的強硬態(tài)度而更加兇悍刺耳,將赫連啜那充滿侮辱性和絕對自信的挑戰(zhàn)復(fù)述了一遍,末了還加了一句。
“賈玨小兒,莫做縮頭烏龜,速來速死。”
“我家殿下正等著割下你的頭骨做飲酒器皿。”
赫連啜親兵那混合著塞北腔調(diào)與刻薄羞辱的喊話,仿佛淬毒的冰凌,狠狠扎在上關(guān)軍堡每一位守軍的耳膜上。
“賈玨小兒,莫做縮頭烏龜,速來速死!我家殿下正等著割下你的頭骨做飲酒器皿!”
最后一句在微涼的晨風(fēng)中擴散,激得城頭一片死寂。
五百名敢死營悍卒,瞬間化作了五百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新兵們漲紅了臉,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如蚯蚓,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握刀柄的手指骨節(jié)盡顯青白,粗重的喘息在齒間滾動,幾乎要將喉嚨都灼穿。
被賈玨賜予的軍魂在血脈中咆哮,化作一股壓抑不住的狂怒。
“狗日的蠻子。”
“操他祖宗,敢辱百夫長。”
“老子生撕了你。”
污言穢語和怒罵從各處垛口迸發(fā)。一個年輕的士卒猛地舉起了手中的長矛,胸膛劇烈起伏,只想立刻將這囂張的敵喉刺穿。
刀疤臉,那個一臉漠然的老兵,此刻也像是被火星濺到的火藥桶,臉上的疤痕抽搐著擰成更猙獰的圖案。
他一把拍在垛口的青磚上,拍下簌簌的粉末,布滿刀疤和老繭的拳頭捏得死緊,渾濁的眼珠子死死盯住堡下那耀武揚威的傳令兵,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
然而,城頭爆發(fā)的滔天怒火,卻在下一刻被一只抬起的手輕易壓下。
賈玨。
他依舊佇立在最高處,背對著如林的槍戟與燃燒的憤怒,猩紅披風(fēng)在身后如同凝固的血瀑。
那只抬起的左手穩(wěn)定如磐石,五根指節(jié)在微光下仿佛蘊含著千斤閘的力道。
喧囂戛然而止。
只有粗重而壓抑的喘息在城墻上方涌動。
城下的赫連啜,端坐在那匹巨大如兇獸的黑龍駒上,琥珀色的獸瞳饒有興致地掃過城頭,似乎在欣賞周人被激怒卻不得不壓抑的窘態(tài)。
他厚重的烏金鐵浮屠鎧甲在晨曦下閃爍著幽冷的死亡光澤,肩頭的巨狼吞口仿佛正無聲咆哮。
“呵。”
一聲輕不可聞的冷笑,從賈玨口中逸出,冰冷,卻如清泉瞬間滌蕩了城頭所有的暴躁。
他緩緩轉(zhuǎn)身,不再看堡下那三萬鐵騎和宛如魔神的小王子一眼。
視線掃過自己麾下五百雙眼睛——從刀疤臉那歷經(jīng)滄桑、只剩殺意的瞳孔,到新卒們因憤怒而濕潤、卻努力想繃緊的年輕面龐。
“開門。”
兩個字,清晰,短促,不帶一絲波瀾,卻仿佛重錘敲擊在每一個背嵬營士卒的心坎上。
那不是命令,更像是一道點燃勇氣的引信。
城頭瞬間陷入更深的寂靜。
守城的士卒,無論是早已被賈玨殺神之名折服的老兵,還是不久前才領(lǐng)受軍魂、對其強悍懵懵懂懂的新兵,在這一刻都怔住了。
開門?百夫長……真的要出城?
隨即,狂喜和狂熱如同燎原的野火,猛然炸開!
“開門!”
“開門!”
“給百夫長擂鼓!助威!”
刀疤臉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猛地轉(zhuǎn)身,臉上所有的猙獰憤怒都化作了近乎扭曲的狂熱崇拜。
他如同一頭嗅到血腥的老狼,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嘶吼。
“開——城——門——!”
沉重的堡門在粗糲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洞開,包鐵的厚木與絞盤鏈條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門開的瞬間,賈玨動了。
他沒有回頭望向關(guān)切的部下,也沒有再看一眼外面森然列陣的黑色鐵流。
左手按在腰間那柄飲盡赫連人鮮血的百煉橫刀刀柄,右手則如同鷹爪般猛地扣住了垛口邊緣冰冷的青磚。
下一刻,他的身影如一道赤色閃電,在眾目睽睽之下驟然拔地而起。
五倍半于常人的恐怖體魄之力轟然爆發(fā)。
不見助跑,僅憑腿部筋肉蘊藏的爆炸性能量,足尖輕輕一點垛口!
呼——
在五百雙驟然收縮、混合著極度震撼與膜拜的眼神中,賈玨高大的身軀化作一只搏擊蒼空的鷂鷹,竟直接從近三丈高的城頭飛身縱下。
猩紅披風(fēng)被他下墜的氣流鼓蕩得獵獵炸響,猶如一面燃燒的戰(zhàn)旗劃過灰蒙蒙的晨空。
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飄逸與沉重混雜的力量美感。
“噗!”
一聲悶響。
他穩(wěn)穩(wěn)落在外堡墻后的甬道上,膝蓋甚至未曾有明顯的彎曲卸力,仿佛只是從臺階上輕巧地走下一級。
腳下的青石板地面微微龜裂一圈細(xì)紋。
塵埃輕揚,籠住他戰(zhàn)靴上的鐵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