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敢死營的喉嚨里早已沒有完整的音節,只剩下野獸瀕死般的、毫無意義的戰吼,匯聚成一股撕裂神魂的聲浪。
他們眼珠赤紅,青筋暴突,將全部的靈魂與信仰都系于那道刺向黑色風暴的猩紅身影之上。
赫連軍陣前,仆骨渾等一干留守千夫長,望著赫連啜狂怒沖出的背影,臉色煞白得如同見了索命厲鬼,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
恐懼如同冰水,順著脊椎一路澆到腳底板。他們太清楚那個名叫賈玨的周將是如何可怖的存在。
那根本是披著人皮的戰場魔神。
“殿下,不可意氣用、”
仆骨渾剛嘶啞著嗓音喊出半句,就被前方驟然爆發的、更為駭人的動靜徹底淹沒。
近了!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兩股極致力量孕育出的恐怖風暴,在所有人心臟停止跳動的瞬間,狠狠撞在了一起!
“受死?!?/p>
赫連啜震天咆哮,雙臂虬結如鋼鐵絞盤的肌肉驟然膨脹,那柄沉重的精鐵馬槊借著黑龍駒千鈞沖力,帶起一片凄厲的嗚咽聲,宛如厲鬼哭嚎,化作一道撕裂視野的黑色閃電,直刺賈玨胸口。
角度刁鉆,速度更是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這一刺,是他畢生力與技的巔峰凝聚,誓要將狂妄的敵人穿胸而過,挑于槊尖。
城頭敢死營的吼聲戛然而止,無數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窒息般的寂靜籠罩了城墻。
就在那致命的槊尖即將及體的剎那,賈玨動了。
賈玨仿佛早已洞察軌跡,身形在疾馳的馬背上做了一個細微到幾乎難以察覺的擰轉,赤驊騮四蹄仿佛在凍土上靈動地踏過某種玄奧的軌跡。
妙到毫巔!差之厘毫!那挾著毀滅力量的精鐵槊尖,擦著他猩紅披風的邊緣狠狠刺過,帶起的勁風刮在臉上如刀割般生疼。
第一合,避其鋒芒,驚險絕倫。
電光石火間,賈玨手中沉寂的鋼槍動了。
避讓的擰轉非但不是退卻,反而是更強力量的蓄積。
五倍半于常人的恐怖體魄,如同沉睡火山驟然噴發。
全身筋肉筋膜在瞬間繃緊、擰轉、釋放,力量從腳底貫通腰馬,灌于雙臂,最終凝聚在那冰冷的槍尖一點。
“嗚——!”
槍身不再是死物,而是發出了一聲低沉卻兇戾無匹的龍吟。
沒有繁復的招式,就是最簡單、最純粹、最迅疾無倫的一記平刺。
后發先至!在赫連啜舊力剛盡、新力未生的瞬間,賈玨的槍如毒龍出洞,直指赫連啜的咽喉要害!速度更快!力量更凝!空氣仿佛被刺穿了一道真空隧道!
快!太快了!
赫連啜琥珀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
他萬萬沒想到對方避讓如此精準如鬼魅,反擊如此致命如雷霆。
千鈞一發之際,這草原猛獸的本能救了他。
求生的意志讓他爆發出遠超平日的反應,雙臂肌肉墳起,用盡吃奶的力氣瘋狂回拉沉重的馬槊,以槊桿末端猛地向上斜架。
“鐺——?。。。。 ?/p>
一聲震耳欲聾、足以撕裂耳膜的金鐵交鳴炸響。
火星如同噴泉般暴濺而起。
兩股排山倒海的巨力毫無花巧地悍然碰撞。
轟——!
一股無形的氣浪以槍槊交擊點為中心,轟然向四周擴散。
卷起地面的塵土,形成一小團翻滾的霧霾!
“呃啊。”
赫連啜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悶哼。
那一聲撞擊,不像是金鐵交鳴,更像是千斤巨錘狠狠砸在了一塊玄鐵之上。
巨大的力量順著槊桿排山倒海般洶涌傳來。
虎口!
劇痛!
撕裂!
赫連啜那雙能生撕虎豹、捏碎牛骨的大手,此刻感覺像是被無形的巨力狠狠劈開。
溫熱的、粘稠的液體瞬間涌出,浸濕了槊桿上冰冷的金屬。
他的虎口,竟在這第二合的一擊格擋之下,生生被震裂,血染長槊。
劇烈的麻痹感和鉆心的疼痛讓他整條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一股寒氣,不,是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驚駭,猛地從腳底板直沖赫連啜的天靈蓋。
怎么可能?
他的神力冠絕汗國,罕逢敵手。
這區區周將,怎么可能在一次硬碰硬的交鋒中,僅憑一次格擋的反震就讓自己……流血。
這完全顛覆了他對力量的認知。
驚愕!
難以置信的驚愕占據了他的大腦。
之前所有的狂傲與蔑視,在這實實在在的劇痛與震顫面前,被殘酷地撕得粉碎!
然而,戰場死神何曾給過敵人喘息之機。
就在赫連啜心神劇震、手臂顫抖、全身力量因那驚駭出現一絲凝滯的萬分之一剎。
賈玨的殺招已如同跗骨之蛆,再度降臨。
就在上一擊那狂暴力量碰撞炸開的余波尚未消散之際,賈玨的第二槍已然出手。
沒有回抽,沒有蓄力,那是一種源于無數次血與火淬煉、源自遠超凡俗體魄的本能。
借力打力,行云流水!
在格擋的巨大反震力作用于槍身,使得槍頭向上微彈的瞬間,賈玨握槍的雙手猛地向下一沉,腰腹核心爆發出一股巧妙的擰轉力。
那桿飽飲敵酋鮮血的鋼槍,如同擁有了生命,槍頭瞬間劃出一道刁鉆詭異的、違反常規物理的弧線,
竟是由上而下,斜斜一撩。
目標——赫連啜緊握長槊的雙手手腕!快!準!狠!
這一槍,融合了反震的余力與賈玨二次爆發的寸勁,角度妙至毫巔,時機拿捏得如同鬼神。
赫連啜只覺得視野下方一道死亡的寒光暴閃。
一股足以凍徹靈魂的危機感瘋狂刺激著他的神經。
“撒手!”
他腦中只剩這兩個字!他想松開緊握的槊桿,想向后縮手……但已經太晚了。
“鐺——!嗡——!”
又一次撞擊!但這一次聲音更加短促而沉重,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悲鳴和一聲痛楚的嘶吼!
“啊——!”
赫連啜慘叫出聲。
槍尖的寒芒狠狠砸在了槊桿最前端靠近銅箍的位置。
那是力量傳遞最薄弱、也最難完全握實之處!一個絕佳的發力點!槍身上蘊含的沛然莫御的震蕩力量,如同無形巨錘,通過槊桿,精準地轟擊在赫連啜那已然受傷流血的虎口和脆弱的手腕關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