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話鋒陡然一轉(zhuǎn)。
“但逞口舌之快,總好過某些人,教子無方,養(yǎng)出個只知斗雞走狗的紈绔子弟。”
“竟在皇家圍場,拿跪地叫爺爺來當(dāng)賭注,這般行事,才真是有辱斯文,將朝廷的臉面丟到了泥地里!”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大殿之上,眾人的表情可謂是精彩紛呈。
未曾參與秋獵的官員聽得是云里霧里,面面相覷,不知其中關(guān)竅。
而那些親眼目睹了當(dāng)日情形的,則一個個拼命忍著笑意,肩膀卻在不受控制地抖動。
周錚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好幾下。
這個陸宸,當(dāng)真是個惹禍的精。
罵人不帶臟字,卻句句都往人心窩子里戳。
洛道成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揚,險些就笑出了聲。
他趕緊端起御案上的茶杯,借著飲茶的動作,掩去了那一閃而過的笑意。
罵得好!
趙崇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仗著國公府的勢,在京中橫行霸道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是該有個人,好好敲打敲打他。
安國公只覺得眼前一黑,氣血直沖頭頂。
他伸出手指,顫巍巍地指著陸宸,嘴唇哆嗦了半天。
“你、你……”
你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洛道成輕輕放下茶杯,開口打圓場。
“好了。”
“都是為朝廷效力,在殿上吵吵嚷嚷,成何體統(tǒng)?”
“駙馬入朝聽政,是朕的旨意,此事,不必再議!”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眾臣,朗聲宣布。
“朕看駙馬于政事上,確有獨到見解。”
“便加封駙馬都尉陸宸為議政郎,參與朝政,為朕分憂。”
議政郎,有參議之權(quán),卻無決策之實。
既給了陸宸一個臺階,也堵住了悠悠眾口。
安國公再有不甘,也只能將滿腔的怒火硬生生憋了回去。
陸宸上前一步,躬身領(lǐng)旨。
“臣婿,領(lǐng)旨謝恩。”
百官見狀,也只能齊齊躬身。
“陛下圣明。”
洛道成起身,拂袖離去。
李德全見狀,立刻扯著嗓子高喊。
“退朝——”
悠長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內(nèi)。
百官再次行禮,而后按照官階品級,依次退出奉天殿。
安國公經(jīng)過陸宸身邊時,腳步一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重重一甩袖,氣呼呼地走了。
幾個與他交好的老臣連忙追了上去,低聲安慰。
陸宸對此恍若未覺,正準備跟著人流往外走。
一道溫和的聲音,卻在身側(cè)響起。
“駙馬。”
陸宸轉(zhuǎn)過頭,只見齊王洛道明不知何時,已站到了他的身邊。
他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笑容,只是眼中卻多了幾分深意。
“駙馬今日,鋒芒太露。”
“日后行事,還需更加小心謹慎才是。”
陸宸聞言,朝著他拱了拱手。
“多謝齊王殿下提點,陸某謹記。”
他心里忍不住誹謗。
我也想低調(diào)啊。
可這幫人,非要把臉伸過來讓我打,我能有什么辦法?
我也很無奈的。
齊王走后,陸宸獨自在原地站了片刻。
他走出宮門,坐上了回府的馬車,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第一關(guān),總算是過去了。
但這不過是個開始,真正的麻煩恐怕還在后頭。
安國公今日吃了這么大的虧,絕不會善罷甘休。
還有齊王……
他揉了揉發(fā)脹的額角。
感覺比在公主府應(yīng)付十個王媽還要累。
馬車在公主府門前緩緩?fù)O隆?/p>
陸宸剛一掀開車簾,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洛晴雪早就等在了門口,一見他下車,便提著裙擺快步迎了上來,臉上是掩不住的焦急。
“怎么樣?朝上有沒有人為難你?”
她一雙水眸緊緊盯著他,上下打量,生怕他少了根頭發(fā)。
陸宸看著她滿是擔(dān)憂的小臉,心中頓時一暖,所有疲憊都煙消云散。
他笑著拉起她的手,語氣輕松。
“沒事。”
“你夫君出馬,還能讓他們占了便宜去?都給我說得啞口無言了。”
洛晴雪聽他這么說,懸著的一顆心才終于落了地。
她拍了拍胸口,與他一同走進了府中。
第二日,天色依舊是黑沉沉的。
陸宸又是在一陣哀怨中,被洛晴雪從溫暖的被窩里挖了出來。
穿衣,用膳,出門,上車。
一套流程下來,他已經(jīng)是個毫無感情的上班機器。
卯時正,早朝正式開始。
依舊是熟悉的流程,熟悉的稟報。
陸宸依舊站在隊伍的末尾,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降低存在感。
今天,也要摸魚度過。
就在他神游天外時,一個話題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位須發(fā)微白的御史手持笏板出列。
“陛下,京畿各縣推行抗旱之法,雖初見成效,然所需人力物力甚巨,地方府庫已然吃緊,長此以往,恐難以為繼啊。”
話音剛落,工部尚書孫茂中立刻出列反駁。
“李御史此言差矣!”
“抗旱之法乃是利國利民,澤被千秋的好事,豈能因一時耗費而輕言廢止?”
“況且,駙馬爺所提以工代賑之策,正可緩解流民之困,補充勞役,一舉兩得。”
話說到這,殿中好幾道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陸宸身上。
緊接著,又有幾名官員陸續(xù)出列。
有支持孫茂中的,盛贊此法高瞻遠矚。
也有附和李御史的,認為此舉勞民傷財,是寅吃卯糧。
兩派人各執(zhí)一詞,在殿上吵得是不可開交。
御座之上,洛道成聽著下方的爭論,面沉如水。
他目光一掃,最后落在了那個站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當(dāng)成柱子的身影上。
“駙馬。”
“此事,你怎么看?”
陸宸聞言,倏地抬起頭,一臉懵逼。
靠,不是吧?
還來?
他心中哀嚎一聲,恨不得當(dāng)場給自己兩巴掌。
叫你多嘴!叫你逞能!
現(xiàn)在好了吧,又被點名了。
想安安穩(wěn)穩(wěn)摸個魚,怎么就這么難。
他硬著頭皮,從隊列末尾走了出來。
迎著數(shù)十道或?qū)徱暬蜉p蔑的目光,他朝著洛道成行了一禮。
“回陛下,臣婿以為,李御史與孫尚書所言,皆有其理。”
此言一出,正在爭吵的李御史和孫茂中皆是一愣,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他。
這小子,和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