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主院正堂。
主位上,端坐著一個身穿儒衫,面容清癯的中年人。
此人正是清河崔氏這一代的家主,崔琰。
而在他下首,坐著一個身材魁梧,太陽穴高高鼓起,滿臉橫肉的壯漢,他就是崔家現在的二爺,崔莽。
聽到管家來報,說趙吏找他們有急事兒,事關蕭煜以及刺史府。
崔琰知道發生了大事兒,所以把二弟崔莽從青樓里喊了回來。
“這趙吏要是沒有急事兒,我把他腦袋擰下來當蹴鞠替。”
崔莽滿臉怒火地發著牢騷。
崔琰笑而不語。
就在這時,趙吏被下人帶了進來。
一進大堂,趙吏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家主!二爺!出大事了!”
趙吏涕淚橫流地將刺史府以及他家所發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
當聽到孫德才被蕭煜當堂斬首時。
崔莽一掌拍在身旁的梨花木桌案上。
“這個雜碎,真是好大的狗膽!”
“一個賤婢生的雜種,也敢在涼州撒野!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崔莽豁然起身,滿臉的殺氣幾乎要凝成實質!
他看向崔琰,抱拳請命:“大哥,那孫德才雖然是二皇子的人,可也是我崔家旁支的女婿,你給我一百精銳!我今夜就踏平那座破王府,把他的腦袋掛在城門樓子上。”
“讓所有人看看,得罪我崔家的下場。”
崔琰聞言后,終于放下了茶杯,淡淡地瞥了趙吏一眼。
“他……真的在刺史府,當著所有人的面,殺了孫德才?”
趙吏被那平淡的目光看得心頭發毛,連忙磕頭:“回家主的話,此事千真萬確!是小的親眼所見,蕭煜是以謀反的罪名殺的,家主,那蕭煜就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瘋子?”
崔琰冷笑了一聲,“我倒覺得,我們所有人都看走眼了。”
崔莽一愣,不解地問道:“大哥,你這是什么意思?”
“俗話說,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
崔琰緩緩站起身,悠然說道,“二弟,我崔家能屹立數百年不倒,靠的是什么?”
崔莽脫口道:“當然是我崔家乃是世家之首。”
崔琰搖了搖頭,“錯了,我崔家靠的不是兵強馬壯,也不是世家名聲,而是每一次,都能把注押在對的人身上。”
“當今圣上年事已高,但儲君之位卻懸而未決,不知道天下有多少人的眼睛都在盯著那幾個皇子。”
“現在大皇子鎮守南境,雖然戰功赫赫,但他母妃是異族,血統不純,這是死穴,永遠也登不上那個位子。”
“而二皇子心機深沉,但格局太小,難成大器。三皇子勇則勇矣,卻是個沒腦子的莽夫。至于其他皇子,更是廢物紈绔。”
“這些人,都不是我崔家最佳的投資對象。”
崔莽聽得云里霧里:“大哥,你說這些做什么?這跟那個小雜種有什么關系?你別說那個雜種是值得投資的人。”
崔琰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他一眼。
“你想想,這個九皇子以前在京城默默無聞,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廢物。可現在看來,他要么是隱藏得太深,要么就是受了高人指點。殺伐決斷,膽大包天,偏偏又粗中有細,懂得借勢。”
“最關鍵的是,他背后沒有任何派系!他就似一張白紙!”
崔琰的眼中,閃爍著精光。
“二弟,你想想,如果我們能把他扶上那個位子,我清河崔氏,未來三百年,將會是何等的光景?”
崔莽的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
他雖然魯莽,但不是傻子。
他當然明白一個從龍之功,對一個世家來說意味著什么。
尤其還是一個不挾天子的從龍之功。
足以讓家族百年興旺。
雖然這個極具誘惑,可他心里還是有些遲疑地問道:“大哥,這……這風險是不是太大了點?萬一他也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呢?萬一他無才無德,只是個廢物呢?”
“所以,要先看看貨色。”
崔琰淡然一笑,“我記得,靈兒那丫頭,過幾日不是要在城外舉辦什么踏青會嗎?”
崔莽瞬間明白了。
“大哥的意思是……”
“擬一份請柬,送去王府。”
崔琰一錘定音,“就說靈兒仰慕王爺風采,想請他參加踏青會,與涼州才俊們,一同樂樂,也讓王爺熟悉下涼州的這些權貴。”
崔莽臉上閃過不屑之色。
“一個婢子生的廢物,也配讓我崔家的女兒去請?”
崔家女向來寶貝,一般皇子都不惜得嫁,只在世家之間互婚。
更別說還是個婢子生的皇子。
“照做。”
崔琰的語氣不容置喙。
“是。”
崔莽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躬身領命。
崔琰這才將目光,重新落在了地上瑟瑟發抖的趙吏身上。
“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情,崔家會給你一個交代。”
“多謝家主!多謝家主!”
趙吏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看著趙吏的背影,崔莽啐了一口:“廢物!”
崔琰看著自己的弟弟,搖了搖頭。
“莽撞,是成不了事的。”
……
翌日,天色微明。
刺史府公堂之內,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涼州城內但凡有些品級的文官,此刻全都集中在這里,一個個臉色煞白,戰戰兢兢地站在堂下,連大氣都不敢喘。
公堂之上,蕭煜正坐在孫德才那張太師椅上。
正不急不緩地翻看著一本本厚厚的賬冊。
只是他看得越是平靜,堂下那些官員的心,就沉得越深。
自從他們大晚上被帶來后,蕭煜這位涼王便一句話都沒跟他們說,就在那默默地翻看著衙門內的賬冊。
弄得他們是坐立不安,不知蕭煜葫蘆里到底在賣什么藥。
這時,劉三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蕭煜身側,俯身在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飛快地說道:
“殿下,成了。”
“趙吏昨夜滿門被屠,并且連夜去了崔家,見了崔家家主,只是崔家內部防衛甚嚴,屬下沒能靠近主院,還請殿下責罰。”
蕭煜聽完后,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微微點頭。
要不是趙吏還有用,他也不會留下趙吏這個狗腿子。
滅門也只是對他的一個警告。
劉三見狀,悄然退下。
蕭煜將手中的最后一本賬冊翻完后,便抬起頭,目光在堂下那一張張虛汗淋漓的臉上,緩緩掃過。
然后,他將那本賬冊,高高舉起,再重重地砸在桌案上!
“啪!”
一聲巨響,好似驚雷,在每個人的耳邊炸開!
堂下所有的官員,齊齊一哆嗦,好幾個膽小的,腿一軟差點直接跪下。
“諸位大人。”
蕭煜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寒聲道:“本王查了一夜的賬。”
“發現涼州府庫,近三年來,虧空了足足八百萬兩白銀。”
“你們誰能給本王解釋解釋。”
“這銀子,都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