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深處,一間還算干凈的審訊室內。
獄卒點頭哈腰地為蕭煜拉開椅子,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殿下,您請坐,請稍等片刻,貴人馬上就到。”
說完,他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蕭煜打量著這間屋子。
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墻角燃著一根牛油蠟燭,驅散了些許陰冷和潮氣。
看來,來的人身份不低。
能讓天牢的獄卒如此恭敬,還特意準備了單獨的房間。
會是誰呢?
蕭煜端起桌上尚有余溫的茶水,輕輕吹了吹。
答案,他心中已經有了七八分猜測。
“吱呀——”
門被推開。
一股淡淡的龍涎香氣味,瞬間沖散了牢房內固有的霉味。
一個身穿金色蟒袍,頭戴玉冠的青年,在一眾侍衛的簇擁下,緩緩走了進來。
他面如冠玉,氣質儒雅,嘴角掛著一絲溫和的笑意,正是當朝二皇子,蕭策!
蕭策揮了揮手,屏退了左右的侍衛和獄卒。
他徑直走到蕭煜對面坐下,目光中充滿了關切與痛心。
“九弟,讓你受苦了。”
蕭策嘆了口氣,親手為蕭煜續上茶水。
“二哥身為兄長,卻沒能護住你,是二哥的不是。”
蕭煜看著他這副虛偽的嘴臉,心中冷笑。
果然是他!
他放下茶杯,臉上卻也擠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感動。
“二哥說的這是哪里話。”
“你能來看我,九弟已經感激不盡了。”
“這天牢污穢不堪,可別臟了二哥的衣服。”
蕭策聽到這話,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臟?
何止是臟!
他從踏入天牢的第一步起,就感覺渾身不自在,像是踩在了一堆爛泥里。
要不是為了確認一下這個九弟是不是真的廢了,他才懶得來這種鬼地方。
“自家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
蕭策擺了擺手,話鋒一轉。
“九弟,你的事,二哥已經聽說了。”
“父皇他……正在氣頭上,誰勸都沒用啊。”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蕭煜的表情,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到驚慌和恐懼。
但他失望了。
蕭煜的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蕭煜淡淡道。
“我相信父皇總有查清真相,還我清白的那一天。”
“糊涂!”
蕭策聞言,猛地一拍桌子,臉上“怒其不爭”。
“九弟,都到這個時候了,你怎么還說這種天真的話?”
“人證物證俱在,張若嫣那賤婢雖然當庭翻供,卻也死無對證了!”
“現在所有證據都指向你,你怎么翻身?”
蕭煜抬起眼皮,靜靜地看著他。
“是啊,死無對證。”
“那刺客真是好手段,在戒備森嚴的虔心殿,當著父皇和文武百官的面殺人滅口。”
“這背后之人的能量,想必大得嚇人吧?”
蕭煜的話,像是一根根針,扎在蕭策的心上。
蕭策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發現,眼前這個九弟,似乎和印象中那個懦弱膽小的廢物,有些不太一樣了。
眼神……太鎮定了!
這不應該!
一個被冤枉打入天牢,隨時可能掉腦袋的皇子,怎么可能如此鎮定?
他心中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九弟,你這是什么意思?”
蕭策的語氣,冷了下來。
“你是在懷疑二哥嗎?”
“不敢。”
蕭煜搖了搖頭。
“我只是在想,究竟是誰,和我這么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有如此深仇大恨,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二哥,你說會不會有一種可能?”
“這個人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我呢?”
“而是想借著我這塊微不足道的石頭,去砸某些人的腳?”
嗡!
蕭策的腦子,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
他瞳孔驟然收縮,死死地盯著蕭煜!
他怎么會知道?
這件事,是他和門客在密室中商議的絕密計劃!
眼前這個廢物,怎么可能猜得到!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他一定是在詐我!
對!
一定是這樣!
蕭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重新掛上了那副偽善的面具。
但他眼中的溫和,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
“九弟,看來天牢的苦,還沒讓你清醒過來。”
他不再偽裝,攤牌了。
“既然你這么聰明,那二哥也就不跟你繞彎子了。”
蕭策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吐信。
“這件事,到此為止。”
“你,認罪。”
“我可以向父皇求情,免你一死,讓你去封地做個逍遙王爺,一輩子衣食無憂。”
“這,是你唯一的活路。”
來了!
圖窮匕見!
蕭煜心中冷笑。
殺人,還要誅心。
這蕭策,不僅要讓他身敗名裂,還要讓他感恩戴德地滾出京城,永無翻身之日。
真是好算計!
“如果我不認呢?”
蕭煜靠在椅背上,淡淡問道。
“不認?”
蕭策笑了,笑得無比輕蔑,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九弟,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
“你現在,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我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他伸出一根手指,點著蕭煜的胸口,一字一句道。
“我能讓你進來,就能讓你悄無聲息地死在這里。”
“病死,或者……畏罪自殺。”
“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話,你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
**裸的威脅!
不帶一絲一毫的掩飾!
他篤定,在死亡的恐懼面前,蕭煜會像條狗一樣,乖乖聽話。
然而。
蕭煜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里沒有恐懼,沒有憤怒,只有一絲……憐憫?
對!
就是憐憫!
這個眼神,讓蕭-策渾身汗毛倒豎!
“二哥。”
蕭煜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蕭策的耳中。
“有件事,你好像搞錯了。”
“現在的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什么?”
蕭策一愣。
蕭煜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濃了。
“你處心積慮,布了這么大一個局,甚至不惜在父皇面前殺人滅口,真的是為了對付我這么一個小角色嗎?”
“不,你是想借我的案子,把水攪渾,然后嫁禍給……大哥,或者三哥,對嗎?”
蕭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可惜啊……”
蕭煜搖著頭,嘖嘖稱奇。
“你千算萬算,沒算到,我這顆棋子,不聽話。”
“你說,如果我現在就死在天牢里,父皇會怎么想?”
“他會覺得,是陷害我的人,怕我翻案,所以才殺人滅口。”
“而你,今天,偏偏來了這天牢。”
“你說巧不巧?”
蕭煜每說一句,蕭策的臉色就白一分。
當蕭煜說完最后一個字時,蕭策的身體,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他不是傻子。
他瞬間就明白了蕭煜的意思!
如果蕭煜死了,他這個今天唯一來探監的皇子,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到時候,他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他本以為自己是執棋者,卻沒想到,從他踏入天牢的那一刻起,反而成了蕭煜手中的棋子!
“你……你敢威脅我?”
蕭策的聲音,因為憤怒和恐懼,變得有些尖利。
“這不是威脅。”
蕭煜攤了攤手,一臉無辜。
“這叫,絕地反擊。”
“二哥,現在,輪到你選了。”
“是讓我出去,幫你把這潭水攪得更渾,還是讓我死在這里,讓你成為父皇第一個懷疑的對象?”
“你……你……”
蕭策指著蕭煜,你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今天來,本是想欣賞獵物垂死掙扎的丑態,卻沒想到,自己反倒成了被獵物叼住喉嚨的獵人!
“好!好!好!”
蕭策連說三個好字,眼神怨毒得像是要吃人。
“蕭煜,算你狠!”
“我們,走著瞧!”
他猛地一拂袖,轉身快步離去,背影狼狽不堪,哪還有半分來時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