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古城深處行進,空氣中的死氣便愈發粘稠。原本還能依稀辨認的街道輪廓,漸漸被堆積如山的瓦礫和猙獰的巨大骨殖淹沒。那些散落各處的黑色巨骨,即便歷經萬年歲月侵蝕,依然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仿佛其主人生前擁有著撕天裂地的力量。
“跟緊我,秦兄?!痹b的神色也愈發凝重,他周身那層淡淡的金光在濃重死氣的侵蝕下,似乎也黯淡了幾分。“這里的死氣已經開始影響魂體了,若是尋常生人到此,恐怕不出一時三刻便會化為膿血?!?/p>
秦淵點頭,他的半透明魂體在這種環境中反而顯得更為穩定,那足以讓曾遙金光黯淡的死氣,對他似乎影響甚微。這個發現讓他心中微動,具體原因他也不知。
兩魂小心翼翼地在斷壁之間穿行。四周寂靜得可怕,只有魂體移動時帶起的微弱風聲,以及遠處那些殘破的銀色光幕偶爾發出的、如同垂死喘息般的噼啪聲響。
“看那里?!痹b忽然指向一側。只見一具相對完整的巨型骨骸旁,半掩著一塊閃爍著幽光的金屬碎片,只有巴掌大小,上面刻滿了無法辨認的古老符文。
“是法器碎片!”曾遙一喜,連忙上前,試圖將其拾起。然而,他的手指剛觸碰到那碎片,碎片上的幽光驟然一閃,一股反震之力傳來,竟將他的魂體震得一陣蕩漾。
“嘶……好強的殘留禁制!”曾遙甩了甩手,心有余悸。
秦淵見狀,心中一動:“我來試試?!彼斐鍪?,指尖輕易地穿過了那層微弱的禁制光華,輕松地將金屬碎片拿了起來。入手并無沉重感,反而有一股冰涼的氣息順著魂體蔓延,讓他精神一振。
“果然!”曾遙又驚又喜,“秦兄,你這魂體當真奇特,竟能無視這些殘留禁制!”
秦淵也感到意外,將碎片遞給曾遙:“看來我這‘廢物’屬性,在這里倒成了優勢?!?/p>
曾遙接過碎片,小心地放入乾坤袋中,笑道:“秦兄莫要妄自菲薄,此乃天意!看來我們合作,大有可為!”
這個發現讓兩人士氣大振。接下來的路程,主要由秦淵負責發現和拾取那些帶有禁制保護的殘破物件,而曾遙則憑借其對遠古傳聞的了解,辨認物品的大致類別和價值。他們又找到了幾片類似的金屬碎片,一枚布滿裂痕、靈氣幾乎散盡的玉簡,甚至還在一個人形枯骨下,發現了一小瓶被石塊壓住、密封完好的丹藥,瓶身觸手冰涼,里面的丹藥似乎還保有幾分藥性。
“這是‘護元丹’!”曾遙仔細辨認了一下瓶身的細微紋路,語氣激動,“雖是常見的療傷丹藥,但能在此地保存萬年而不朽,其煉制手法和材料定然不凡,帶回去絕對是大功一件!”
隨著收獲漸豐,兩魂也越發謹慎。因為他們發現,這片死寂的戰場并非全無危險。一些區域空間極不穩定,會突然出現細小的黑色裂縫,無聲無息地吞噬周圍的一切,連光線都無法逃逸。還有一些地方,殘留著極其隱蔽的陣法陷阱,曾遙憑借著煉體士對能量流動的敏銳感知,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幾處。
“萬年前的戰爭,慘烈程度遠超我們的想象?!痹b面色發白地看著剛剛避開的一處、此刻正緩緩彌合的空間裂縫,心有余悸,“這些殘留的危險,恐怕連墨老頭,也不敢說能全身而退?!?/p>
秦淵深以為然,他越發覺得這魂元宗讓他們這些“打工鬼”來此尋寶,簡直就是在用最低的成本進行一場豪賭。
終于,在避開了數處險境后,那片恢宏浩瀚、仿佛亙古永存的金色光幕,清晰地出現在他們眼前。
光幕如同一個倒扣的巨碗,籠罩著一片極為廣闊的區域,其光芒并不刺眼,反而給人一種溫潤、祥和之感,與周圍死寂、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光幕表面,有無數細密如蟻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散發著難以言喻的莊嚴與神秘。
“這就是……戰場腹地?”秦淵仰望著這神跡般的景象,感到自身的渺小。
“沒錯,傳說這里是當年城主府所在,也是最后決戰的核心之地?!痹b眼神灼熱,充滿了敬畏與渴望,“能在此地光幕保護下留存萬年的東西,絕非我們剛才找到的那些碎片可比!”
兩人小心地靠近光幕。離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光幕中蘊含的、如同汪洋般深不可測的能量。光幕并非實體,秦淵試探著伸出手指,輕易地穿了過去,沒有感受到任何阻礙。
“進去吧,小心些?!痹b深吸一口氣,緊隨其后。
穿過光幕的瞬間,仿佛跨越了某個界限。外界的死氣與壓抑感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純凈與寧靜。這里的空氣中流淌著某種溫暖的能量,讓他們的魂體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連曾遙身上的金光都明亮了幾分。
光幕內的景象也與外界截然不同。雖然同樣是一片廢墟,但建筑的殘骸更加宏大、精美,許多石料本身都閃爍著溫潤的寶光。地面相對平整,沒有那么多猙獰的巨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相對完整、或是盤坐、或是倒地的人形骨骸。這些骨骸晶瑩如玉,即便過了萬年,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威壓,顯然其主人生前都是了不得的強者。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這片區域的各個角落,零星地散落著一些物品,它們無一例外地都散發著柔和而穩定的光芒——有懸浮在半空、緩緩旋轉的殘破小鼎;有斜插在地、劍身仍流轉著清冽光華的斷劍;有被塵埃半掩、卻難掩其玄奧紋路的卷軸……
“發達了……”曾遙看得眼花繚亂,呼吸都急促起來。
秦淵也心頭火熱,但他并未失去冷靜?!霸郑说仉m好,但恐怕沒那么簡單。你看那些骨骸的分布,還有這些寶物看似隨意散落,說不定仍有未知的危險?!?/p>
曾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點頭道:“秦兄所言極是。越是珍貴之物,越可能伴有強大的守護禁制或殘念。我們需更加小心。”
兩魂商定,依舊由秦淵負責嘗試拾取,曾遙則在一旁警戒,并憑借知識判斷優先拾取哪些物品。
他們首先選擇了離他們最近的一件物品——一盞跌落在地、燈油早已干涸的青銅古燈。古燈造型古樸,燈壁上刻畫著鳥獸蟲魚的圖案,散發著淡淡的土黃色光暈。
秦淵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抓向燈柄。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古燈的瞬間,異變陡生!
“嗡——!”
一聲輕鳴,古燈周圍的空間微微扭曲,一道土黃色的光罩瞬間浮現,將古燈護在其中。光罩之上,隱約有一頭形似穿山甲、卻頭生獨角的異獸虛影一閃而過,發出無聲的咆哮,一股厚重的力量反震而來!
這股力量并非直接作用于魂體,更像是某種規則的排斥。秦淵悶哼一聲,魂體劇烈波動,竟被硬生生推開了數步,手指傳來一陣灼痛感。
“是火縛靈守護禁制!”曾遙驚呼,“這古燈曾是某位擅長火系道法的隨身之物,燈靈雖已消散,但殘留的意念還在。
秦淵穩住魂體,面色凝重。這禁制的強度,遠非外面那些碎片上的殘留禁制可比。
“我來試試!”曾遙上前,低喝一聲,周身金光大盛,一拳轟向那土黃色光罩。他這一拳勢大力沉,隱隱有風雷之聲,顯然動用了煉體士的肉身力量——盡管此刻是魂體狀態,但其發力技巧和意境仍在。
“砰!”
拳罩相交,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光罩劇烈晃動,上面的異獸虛影發出憤怒的嘶吼,變得凝實了幾分。曾遙則被反震之力彈飛出去,魂體一陣模糊,顯然受了些震蕩。
“不行,這禁制與此地地脈相連,生生不息,蠻力難以破開!”曾遙喘息著說道,面露難色。
難道要入寶山而空手歸?兩魂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甘。
秦淵盯著那搖曳的金色光罩和其中的異獸虛影,大腦飛速運轉。他回想起自己觸碰那些碎片時的感覺,又想起剛才接觸光罩時,那并非純粹的能量沖擊,更像是一種……“拒絕”的意念。
“或許……不需要強行破開?!鼻販Y忽然開口,眼神閃過一絲明悟,“曾兄,你說這禁制是殘留意念與靈氣結合所生,那它是否有某種‘判斷’?”
曾遙一愣:“你的意思是?”
“它可能在守護古燈,拒絕一切外來者?!鼻販Y緩緩道,“但如果,我不去強行奪取,而是嘗試……溝通或者安撫呢?”
“溝通?安撫?”曾遙覺得這個想法有些匪夷所思,但看著秦淵那與眾不同的半透明魂體,又覺得或許可以一試。
秦淵再次走向古燈,但這次,他沒有伸手去抓,而是將手掌緩緩貼近光罩,并未用力。他閉上眼睛,努力放空思緒,將自己的意念——一種純粹的、不含惡意的“接觸”意愿,緩緩傳遞過去。
起初,光罩依舊排斥,異獸虛影警惕地盯著他。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或許是感受到秦淵魂體的特殊性,或許是那純粹的意念起了作用,光罩的排斥力漸漸減弱,那異獸虛影的咆哮也變成了低沉的嗚咽,最終緩緩消散。
金色光罩如同水波般蕩漾了一下,悄然隱去。
秦淵睜開眼,伸手,輕松地將那盞青銅古燈拿了起來。古燈入手溫潤,再無任何阻礙。
“成……成功了!”曾遙看得目瞪口呆,滿臉的難以置信,“秦兄,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秦淵自己也有些意外,搖了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一種感覺……似乎我的魂體,更容易與這些殘留的意念產生某種共鳴,可能是我沒有靈力,讓他們感覺不到威脅吧。”
他將古燈遞給曾遙:“看來,我這‘無靈根’的廢物,在這遠古戰場,反而成了‘寶物親和體質’?!?/p>
曾遙接過古燈,激動得手都有些發抖,小心翼翼地放入乾坤袋:“秦兄,你絕非廢物!你這能力,在此地簡直是神技!我們發達了,真的發達了!”
有了這次成功的經驗,兩人士氣大漲。他們如法炮制,又順利地收取了幾件被類似守護禁制保護的寶物——一枚封存在冰晶中、依舊生機盎然的不知名靈草;一把琴弦盡斷、卻依舊繚繞著凄清道韻的古琴;還有一塊殘破的、邊緣焦黑的獸皮,上面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繪制著復雜的地圖,散發著蒼茫古老的氣息。
每一次,都由秦淵上前,憑借其特殊的魂體和“溝通”技巧,化解那些守護禁制,而曾遙則負責辨認、收納和警戒。兩人配合越發默契,收獲也越來越豐厚。
然而,好運并非永遠相伴。就在他們試圖收取一柄懸浮在半空、燃燒著淡紫色火焰的短矛時,意外發生了。
那短矛周圍的禁制極其強大,秦淵花了很長時間,才勉強讓其守護光罩變得稀薄。就在他以為即將成功,伸手觸碰短矛的瞬間,短矛猛地一震,紫焰暴漲!
“吼!”
一聲充滿暴戾氣息的咆哮并非來自短矛,而是來自他們側后方!只見一具原本盤坐在地、晶瑩如玉的人形骨骸,眼眶中陡然燃起兩團幽綠的鬼火!它猛地站起,周身死氣與一種不屈的戰意混合爆發,鎖定了正在收取短矛的秦淵!
這并非守護禁制,而是隕落于此的強者,其殘存的戰斗執念被寶物的能量波動驚醒,化作了可怕的——戰魂!
“小心!”曾遙臉色劇變,大喝一聲,周身金光全力爆發,毫不猶豫地擋在了秦淵身前。
那戰魂發出一聲無聲的嘶吼,化作一道慘綠色的流光,帶著撕裂魂魄的恐怖氣息,直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