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二年四月十七日,清晨五點半,天剛擦亮,四九城已有早起的人在忙碌。
雖已入春,但天氣尚冷,京市鋼廠機修分廠食堂的后廚,卻仿似初夏,灶臺里的煤火噼啪作響,大鐵鍋上蒸氣繚繞,彌漫著飯菜和煤火的味道。
陳其生系著一條沾著油漬的圍裙,戴著廚師帽,站在灶臺前,抓起一把粗鹽撒進鍋里。
另一只手攪動著鍋里翻滾的菜湯,白菜幫子和粗糧面糊在鍋里翻滾。
他穿越到這個時代已經一個星期了,但每次醒來還是會有片刻的恍惚。
從21世紀的酒吧小廚師變成1962年鋼廠食堂的幫廚,這種轉變就像一場荒誕的夢。
他手里的大鐵勺有一下沒一下地翻動著鍋里的菜幫子。
鍋里的白菜湯寡淡得能照出人影,幾滴渾濁的油花可憐地浮在表面。
陳其生肚子咕嚕嚕一陣鳴響,早上過來忙到現在還沒吃飯,被這菜粥一刺激更餓了。
他嘆了口氣,這年頭的伙食,真是清湯寡水到了極致。
正當他琢磨著怎么能讓這鍋“清水白菜”看起來有點食欲時,腦子里突然“叮”一聲輕響,眼前毫無征兆地閃過幾行清晰的文字,像個突如其來的投影。
“系統每日播報開始:食堂班長孟浩將于半小時后偷拿兩個雞蛋,后勤處巡查,孟浩會將雞蛋放進宿主包里,宿主將因此被處分,被下放掃廁所。(官帽)”
陳其生眨了眨眼,文字消失,自從三天前開始出現這種類似幻象的提示,他已經開始相信并熟悉腦海中這個不時冒出來的“系統”提示音。
這個系統是一個未來情報播報站,還有一個五立方的隨身空間可用。
前面那些是將要發生的事情,后面那個官帽代表的是權勢屬性。
“從幫廚降為掃廁所的保潔,這倒霉催得!”陳其生瞥了一眼墻角掛著的帆布包,喃喃自語,那里很快就會被塞進“罪證”。
原主性子懦弱,孟浩便仗著點小權力處處打壓他,找他麻煩。
前幾天他都在觀察熟悉情況,茍著保持沉默,但如今這個黑鍋如果讓他背上......去掃廁所?
陳其生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去他二大爺的!
原主是資本家子弟,成分不好,穿到這個時期,后面的十幾年動蕩,升官發財就不要想了,那會讓他死得更快。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老老實實的茍到洪流過后,無疑廚房是最好的地方,現在孟浩卻想把他踢出去。
這是斷他生路啊!
他在前世可是酒吧里出了名的刺頭杠精,文能懟菜場大媽,武能干酒場潑皮,臉皮厚,心腸黑,他可不想再慣著這孫子了。
陳其生舀起一勺菜粥,炒勺傾斜,看著那粥拉出一條細線傾入鍋中,嘴角帶出一絲冷笑。
孟浩,既然你三番四次地惹我,這回便讓我幫原主討點利息,讓你長點記性。
不到半小時,食堂班長孟浩的身影就晃悠著進了后廚。
三十幾歲的年紀,剃著個大光頭,滿臉油光。
他雙手背在身后,肚子挺著,走起來外八的厲害,像只螃蟹。
陳其生第一次看見他時,挺懷疑這家伙是肉身穿越過來的,這身材哪像經歷過困難時期的人?
孟浩隨手拿起蒸屜里的一個玉米面窩頭,啃了一口,眼睛像探照燈似的掃來掃去。
看見那筐剛剛送來的新鮮雞蛋,便踱了過去,一伸手,兩個雞蛋便絲滑地揣進兜里。
陳其生余光瞥見,微微冷笑,果然是積年老賊,這技術動作嫻熟。
印象中,這位炊事班長每天都會“順”走些食材,有時候是雞蛋,有時候是油,甚至是一小塊肉。
孟浩晃悠著走過水池,在正彎腰洗碗的女幫廚芹嫂身后停下,抬手拍了拍她屁股,“讓讓!”
芹嫂一驚抬頭,看是他,畏縮地讓到一邊,“班長......早!”。
“嗯,”孟浩身子湊過去,半個身子都貼在她身上,“碗洗干凈點!”
芹嫂三十來歲,是農村來的臨時工,長相雖一般,但正是女人豐腴的年紀,孟浩便挨挨擦擦,時不時揩揩油。
“啊,好。”芹嫂身子向一邊盡量縮,只是旁邊已經是墻壁,再讓就要側身把胸口對著孟浩了,那更難堪!
她臉脹得通紅,低垂著頭,咬牙不吭聲,對于孟浩這樣的騷擾,她只能忍著。
一個月十七塊二的工資,兩個孩子,鄉下種地的老公,家里的開銷一大半要指望她。
孟浩雖然是個小班長,但對于她這種農村來的臨時工,讓她走人是分分鐘的事。
而廚房里的其他人迫于孟浩的淫威,卻是敢怒不敢言。
“咣!”一聲悶響,嚇了大家一跳,循著聲音看去,卻是陳其生把兩個鐵盆墩在灶臺上。
陳其生若無其事地看向芹嫂,“芹嫂,這兩個盆麻煩你洗一下。”
芹嫂性格善良樸實,之前原主被孟浩欺負后,有時會偷偷安慰開解他幾句。
陳其生此時見狀哪能裝看不見?
“哎!”芹嫂忙借機擺脫孟浩,快步走了過來收鐵盆,抬眼感激的看了一眼陳其生。
孟浩心中一陣惱火,把剩下的小半個窩頭隨手扔進泔水桶,沉著臉開口,“陳其生!你自己不會拿過來?”
陳其生微微一笑,“我不是看您站在那兒指導工作嗎?”他攪動著菜粥,“再說了,水池子就那么屁大點地兒,芹嫂都快被擠到墻上了,哪還有位置啊?”
眾人皆是一怔,孟浩更是臉色一變,大家臉帶訝色地看向陳其生,往常這老蔫被孟浩一哈拉,早嚇得不吭聲了,今兒怎么轉性了?
孟浩心中惱火,他雖然吃準了芹嫂不敢聲張,但也只敢做些擦邊的小動作,在眾目睽睽下也不敢太過,當真鬧起來他也沒臉。
他轉開話題問:“你那饅頭好了沒?工人們馬上就要來了!”
陳其生頭也不抬,“還得五分鐘。”
“磨磨蹭蹭的!”孟浩哼了一聲,向他走了過來。
他胸中堵了口氣,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陳其生,來到他身后,探頭看了一眼。
“陳其生!你這煮的是個啥?”孟浩突然聲音拔高,“一點油水都沒有,喂豬豬都嫌磕磣!工人同志們怎么有力氣抓革命促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