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紅旭低聲應(yīng)了聲,情緒顯然不高。
芹嫂看了她一眼,她男人是梁紅旭的遠(yuǎn)房表哥,兩人沾點(diǎn)親,她能進(jìn)食堂也是梁紅旭幫得忙。
同為女人,她哪看不出梁紅旭的心思,心中嘆了口氣,這妹子實(shí)在是命苦。
年紀(jì)輕輕男人就沒了,扔下三個孩子,梁紅旭偏又好強(qiáng),怕孩子吃苦,一直沒有再嫁的心。
這還是這些年第一次看她對一個男人這么關(guān)注,只是......可惜了。
梁紅旭默默打了菜,來到賣面食的窗口,低聲說:“兩個饅頭。”
她家里一般不開伙,主要是孩子多,一大攤子事要她忙,哪有時間做飯,經(jīng)常都是帶兩個饅頭回去再配點(diǎn)稀飯咸菜對付一下。
站在窗口里面的孟浩看著她臉帶輕愁,卻有著不同以往楚楚可憐的韻味,心中不由的騷動起來。
他開口調(diào)笑,“梁師傅買饅頭啊,今兒這饅頭可是又大又軟,又喧騰!吃起來得勁的很。”嘴上說著話,眼睛卻在她胸口肆意的掃視。
梁紅旭正心煩,聞言柳眉一豎,俏臉含霜,“孟禿子,怎么,你家里的窩頭啃不下去,跑這邊給老娘噴糞來了!”
她本就潑辣,此刻心情惡劣,更是毫不客氣。
孟浩被當(dāng)眾罵得臉色一僵,食堂里還沒走的幾個工人也看了過來,有人竊笑。
大家都知道孟浩那口子胸平的能洗衣服,說窩頭都抬舉她了。
孟浩惱羞成怒,“哎,你咋罵人呢!我沒說什么吧,只是說饅頭好,你哪那么大火氣?”
“裝傻是吧?”梁紅旭冷笑道:“你那點(diǎn)豬零狗碎的心思誰還不知道,管不住自己褲襠里的玩意就割了拉倒,別露出來惡心人。”
“好!好!”孟浩被罵得臉色脹紅,反唇相譏,“你不就是看陳其生跟丁大夫好上了,心里不痛快嗎?”
梁紅旭臉色微變,抿了抿嘴唇,氣勢弱了幾分,“他們好不好跟我有啥關(guān)系。”
孟浩冷笑一聲,“不是我說你,人家丁大夫又年輕又漂亮,你一個帶著仨拖油瓶的寡婦,可就別惦記人家了!”
這話像一把尖刀,狠狠戳進(jìn)了梁紅旭的心窩子。
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一股混雜著委屈、憤怒和難堪的熱流直沖頭頂。
她死死盯著孟浩那張油膩得意的丑臉,猛地將手里剛打好的那碗菜粥狠狠扣了過去!
“我去你媽的!”
黏糊糊、熱騰騰的菜粥劈頭蓋臉澆了孟浩一臉,燙得他“嗷”一嗓子蹦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抹著臉。
“啊!梁紅旭!你個潑婦!你敢潑我!”
孟浩氣得跳腳大罵,“你個破鞋!為了多弄口吃的!整天在男人堆里賣騷!還指望陳其生那小白臉喂飽你?爛貨,你還以為你是黃花大閨女!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去吧!”
孟浩滿臉猙獰,菜葉掛在他光禿禿的腦門上,汁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像被糊了一坨屎。
“孟浩!我殺了你!”梁紅旭徹底暴走了,像一頭被激怒的母豹子,猛地轉(zhuǎn)身沖進(jìn)后廚。
孟浩嚇得趕緊后退,尖聲道:“你.....你想干什么,這是廚房!閑人.....”
話沒說完,梁紅旭已經(jīng)沖進(jìn)來了,眼光一掃,抄起案板上的菜刀,“我剁了你個王八蛋!”
她雙眼通紅地沖過去,朝著孟浩就砍!
“啊!殺人啦!”孟浩看著明晃晃的菜刀直劈過來,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滿臉的粥漬了,連滾帶爬地就往食堂后門跑。
“王八蛋,有種別跑!老娘今天非剁了你喂狗不可!”梁紅旭揮舞著菜刀追了出去,食堂里剩下的人目瞪口呆。
孟浩狼狽不堪地竄出后門,恐懼激發(fā)了他的潛能,肥胖的身子靈活的像只大老鼠,跑得飛快。
梁紅旭追到門口,孟浩已經(jīng)跑出去十幾步了。
她眼見追不上,狠狠的把菜刀扔出去,“砰”,刀柄砸在孟浩后背上,孟浩感到后背一痛,嚇得腿一軟,摔了個狗啃屎,轉(zhuǎn)瞬爬起來,撒丫子沒命的跑。
梁紅旭扶著門框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她看著孟浩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漸漸變成了壓抑的嗚咽,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倚著門框,把臉埋在臂彎里,肩膀微微聳動。
是啊,自己一個寡婦,還帶著三個孩子,憑什么指望陳其生跟她好?
他大概也和別人一樣,只是看她有點(diǎn)姿色,饞她的身子,想占點(diǎn)便宜吧?
后廚里一片死寂,大家面面相覷,芹嫂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紅旭,別哭了,為那種人不值當(dāng)。”芹嫂嘆了口氣,“他就是條瘋狗,逮誰咬誰。”
梁紅旭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顯得有些狼狽,“嫂子,我沒事。”
她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臉,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我就是……就是心里堵得慌。”
她走到水槽邊,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潑了潑臉。
冰涼的水刺激著皮膚,讓她混亂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看著鏡子里那個眼眶紅腫、頭發(fā)凌亂的女人,梁紅旭咬了咬嘴唇,生活已經(jīng)把她逼到了這個地步,她沒時間自怨自艾,家里還有三個張嘴等著吃飯的孩子。
“我回去了。”梁紅旭整理了一下衣服,對芹嫂勉強(qiáng)笑了笑。
“等一下,”芹嫂把飯盒裝滿,默默的遞給她。
梁紅旭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過飯盒和饅頭。
圍觀的眾人小聲交頭接耳。
“果然是寡婦門前是非多。”
“原來她看上了陳其生,也不看看自己啥德性,比人大不說,還帶三個娃.....”
“聽說他之前跟孟浩就有一腿,孟浩他老婆都找到廠里了。”
梁紅旭兇狠的眼神掃視過去,那些聲音戛然而止,大家裝作若無其事的散開。
梁紅旭咬了咬嘴唇,挺直脊背走出了食堂。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著一股強(qiáng)撐的倔強(qiáng)和難以言說的落寞。
豐澤園是前門附近一家老字號飯莊,雖然比不上全聚德、東來順那些名號響亮,但在這一片也頗有名氣,尤其是這里的烤饅頭和家常菜,很受街面上混的年輕人喜歡。
陳其生到的時候,周常力他們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七八個半大少年,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或工裝,頭發(fā)剃得短短的,眼神里帶著這個年紀(jì)特有的桀驁和警惕,站在門口很有些惹人注目。
“其生哥!”周常力看見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迎了上來:“你可來了。”
他身后的那些少年也都站直了些,齊聲喊道:“刀哥!”
刀哥?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