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同顧謹成婚當夜,顧謹就奉旨出征了。
一年來,她操持內(nèi)宅,敬養(yǎng)婆母,盼著他平安歸來。
可人還沒回來,顧謹被懿旨欽點要尚公主的消息卻傳得滿城風雨。
她以為是荒謬的謠言,但幾日后長公主的儀仗進了侯府,她去求證被阻攔,一向和氣的婆母威壓利誘,更是將當初的婚書擲到她臉上。
她才看清,婚書上丈夫的姓名和八字早換了名目,是承恩候府大房那個殘廢了的長子,顧瑾的堂兄。
侯府上下更是眾口鑠金,說顧瑾本就是替兄成婚。
她被關在院中,固執(zhí)的不肯松口。
直到今日,太后的懿旨下到了承恩侯府,她這個障礙不能再拖。
前世她被動下被顧謹?shù)幕ㄑ郧烧Z所騙,真以為顧謹是被長公主在監(jiān)軍時捏造罪證所逼,若自己不從,不僅僅是顧謹和侯府會覆滅,便是領軍的父兄也會深受牽連,最終吞下了這奇恥大辱。
至此,落入深淵,被困后宅,成了顧謹握在鼓掌的棋子,哪怕最后醒悟也是困獸之斗,滿門成了顧謹?shù)膲|腳石。
而如今,雖重生得不算早,但一切都還來得及。
父母健在,長兄未殤,阿元也還是個五歲的小皮猴。
“少奶奶,今日二少爺也回來了,您不見見嗎?”外面的丫鬟又喚一聲。
江稚魚收起回憶,一邊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一邊起身穿上外衫。
在丫鬟要喚第三聲的時候拉開了房門。
看著眼前這身形消瘦,眼下淤青未散的江稚魚,小丫鬟眼里浮現(xiàn)心疼。
少奶奶待府中所有人都好,連雜使丫鬟都不曾薄待,還救過她。
但她只是一個三等小丫鬟,主家大事不敢多嘴一句,現(xiàn)在就連二少奶奶都不能再叫,只能叫少奶奶。
“你叫春枝,是吧?”江稚魚問。
沒想到少奶奶會記得自己的名字,春枝楞了一瞬才忙點頭,“是,奴婢春枝。”
“侯夫人那邊催得急嗎?”
春枝搖頭,“沒說,牛嬤嬤只說讓奴婢告知少奶奶您,二少爺回來了,請您過去,只是,這會前院人挺多。”
春枝隱晦的提醒,可前世江稚魚一聽到顧謹回來,便急著去問個首尾,結果眾目睽睽之下處處被動,甚至來不及思考顧謹當時話的真?zhèn)尉捅灰徊讲奖频搅松乐g不得不做選擇的時候,慌亂下就是一步錯,步步錯。
又因當時一心追問顧謹,舉止靠近,被今天來恭賀顧謹?shù)娜顺鋈餮哉f是不甘嫁個殘廢,刻意勾引小叔子,顧謹才會在替兄成婚后立即出征,片刻不敢留。
壞了名聲,各家宴席都不會請她,她也是因此被困在后宅。
侯夫人拿準她的急切來為顧謹鋪路。
此生,做夢去吧。
“既是不急,那我先去給祖母請安。”江稚魚說著邁步往西園方向去。
春枝不多言的跟上。
承恩侯府如今是侯夫人當家,老夫人一心向佛,早已不插手府上之事,早年就搬去了西園的**堂,吃在念佛,還免了兒孫的晨昏定省。
這個時辰老夫人正在小佛堂里念佛,黃嬤嬤見江稚魚上前攔道:“少奶奶怎么來了?老夫人正在念佛,見不了你。”
江稚魚不繼續(xù)往前,“我知曉,我是來同祖母賠罪的。”
黃嬤嬤神色疑惑。
“勞嬤嬤轉(zhuǎn)告祖母,前些日子是孫媳糊涂,不識大局,鬧了這許久,辜負祖母苦心,如今已然想通,一門同體的道理。”
話音落地,江稚魚側轉(zhuǎn)身,朝著小佛堂的方向跪下,深深磕了一個頭。
“少奶奶能想通就好,忍一時,于誰都好。”黃嬤嬤伸手將江稚魚扶起身。
江稚魚艱難的擠出笑容,點頭道:“我明白,侯夫人召我前去明堂,明日我再來給祖母請安。”
江稚魚轉(zhuǎn)身帶著春枝離開,黃嬤嬤并不挽留,在看著人走遠后才返身輕推開小佛堂的門走了進去。
“人呢?怎么還不沒來?”侯夫人余氏看著已經(jīng)要準備離開的眾來客低聲急躁問身邊的嬤嬤。
牛嬤嬤道:“早前就派人去了。”
“沒說顧謹回來的事?”
“奴婢交代了,那小丫鬟決計不敢不說的。”
侯夫人奇怪,江稚魚那犟種被關了這許久都不肯松口,等的就是顧謹回來,如今她知曉人就在前院,定然會立即沖來質(zhì)問才是。
“來了,夫人,人來了。”牛嬤嬤輕聲急呼。
侯夫人望出門外,遠遠看到一道藕白色的身影,心覺晦氣,給牛嬤嬤使了個眼色。
牛嬤嬤心領神會,立即小跑出門讓準備的人開口。
“那是侯府二少夫人吧?”有人小聲驚奇問。
“別亂說,太后懿旨已下,顧參領已是準駙馬了,哪里來的夫人,這位是大少夫人才是。”
“顧參領當初真是替兄成親?”
有人問出來人人心中的懷疑。
即便承恩侯府對外說得多天衣無縫,但這種事操控起來不難。
而今日來的人也不全然都是真心祝賀,顧謹初上戰(zhàn)場就立了軍功,又得長公主青眼,蒸蒸日上,眼紅的人不少。
江稚魚的出現(xiàn)讓原本要走的人都紛紛頓住了腳步,視線有意無意的在江稚魚和顧謹身上來回。
顧謹昂首挺胸,毫無半點心虛。
江稚魚目不斜視,儀態(tài)從容的從回廊走過,眼看著再往前幾步就要到顧謹跟前了。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豎起耳朵,想要探探是真替兄成婚,還是……
暗地里安排好的人也紛紛準備好。
只等江稚魚步入圈套,把還殘留的那些對顧謹不利的懷疑一網(wǎng)打盡。
忽然,在距離顧謹只有兩步的時候,江稚魚腳步一頓,倏然轉(zhuǎn)身往前面的明堂走。
這一轉(zhuǎn)身,別說是背地里準備開口的人,就是顧謹都驚詫的轉(zhuǎn)眼去確認。
江稚魚竟真越過他進了明堂!
明堂內(nèi),侯夫人正準備出門,和進門的江稚魚迎面撞上,驚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怎么進來了?”侯夫人本能的質(zhì)問。
“不是婆母派人讓我來明堂嗎?”江稚魚滿臉迷茫。
侯夫人當下被噎住。
可外面的視線此刻都望著明堂內(nèi),侯夫人雖奇怪江稚魚為何會越過顧謹,卻也不好問什么。
“先坐吧。”侯夫人一邊回身往上首走,一邊暗地里給牛嬤嬤使眼色。
江稚魚行了禮才落座右首大椅,問:“不知婆母急召我來有何吩咐?”
侯夫人看了眼外面,牛嬤嬤已經(jīng)讓人把明堂周圍的人都驅(qū)開了,確定外面的人聽不到里面說什么才開口道:
“稚魚,如今你也瞧見了,外面都是來祝賀阿謹?shù)娜耍闳暨€死咬著不放,對你也沒有好處,何況,是長公主瞧上他,也非他所愿,你難不成越得過長公主,越得過皇家去?夫妻一場,何必玉石俱焚呢?”
“是,我明白。”
江稚魚應聲極快,微垂著頭,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
侯夫人心中奇異,她方才那番話就是故意激江稚魚去鬧,才好借勢拿捏她,當眾讓人認定是她不甘寂寞糾纏顧謹,而顧謹恪守禮數(shù)。
如今江稚魚卻說明白?
她明白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