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上官撥弦搖頭,“磁力分布,音律傳導,皆有其規律。我們需模擬昨夜國子監的陣勢,結合貢院布局,推算最可能的布設節點。”
她借來貢院布局圖,鋪在石桌上,指尖蘸了茶水,快速在上面勾畫起來。
她結合星位、地脈走向、建筑結構對氣流和聲音的影響,以及磁力線的可能分布,迅速圈出了幾個可疑區域:明遠樓頂、號舍區域的幾處關鍵轉角、以及……位于貢院正中央、用于計時和發令的晷影堂!
“重點搜查這三處!”蕭止焰立刻下令。
眾人分頭行動。
上官撥弦與蕭止焰親自帶人前往最核心的晷影堂。
晷影堂內陳設簡單,主要是日晷、刻漏等計時工具。
表面看來,一切正常。
上官撥弦卻沒有放松警惕。
她取出那個對磁力異常敏感的羅盤,在堂內緩緩移動。
當羅盤靠近墻壁上懸掛的一幅巨大的《貢院全圖》時,指針再次開始劇烈偏轉!
“在這里!”她低聲道。
蕭止焰上前,小心揭下那幅地圖,后面赫然是一個被巧妙鑿空、與墻壁融為一體的暗格!
暗格之內,并非“磁髓”和“血瘴”,而是一個更加復雜精密的青銅儀器!
儀器中心嵌著一塊拳頭大小、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磁髓”核心,周圍環繞著數十個細小的、可以調節方位的磁針,以及一些類似琴弦的振動元件和儲存暗紅色液體的透明管道。
儀器表面刻滿了與骨塤、符骨上類似的詭異符文。
“這是……總控機關!”上官撥弦仔細觀察,“它通過調節磁針方位,可以精準控制分散在貢院各處的子裝置產生的磁力場,形成特定的‘鎖靈’或‘亂神’陣勢。”
“而這些‘琴弦’和管道,則是用來放大和傳導‘血瘴’之力以及‘攝魂音’的關鍵!”
“只要在特定時辰,有人在外圍用類似骨塤的樂器吹響‘攝魂音’,便能通過這個總控機關,將音波、磁力、血瘴三者結合,覆蓋整個貢院!”
就在這時,前往明遠樓和號舍區域搜查的風隼和影守也傳來消息,分別在樓頂的脊獸內部和幾處號舍的磚墻夾層中,發現了小型的、與國子監銅人類似的“磁髓-血瘴”子裝置,它們通過埋設在地下的、極其細微的金屬絲線與晷影堂的總控機關相連!
果然是一個精心布置、覆蓋全場的大型控心魔陣!
“立刻拆除所有裝置!”蕭止焰下令,心中后怕不已。
若再晚發現半日,后果不堪設想。
拆除工作進行得異常小心,由上官撥弦親自指導,避免觸發任何可能存在的自毀機制或殘留毒害。
直到所有子裝置和晷影堂的總控機關被安全拆除、封存,眾人才徹底松了口氣。
科舉大考的巨大危機,終于被扼殺在搖籃之中。
事后清點,在貢院共找出一個總控機關和七處子裝置,正好對應“七星”之數。
其設計之精巧,布局之周密,令人咋舌。
回到京兆尹府,已是深夜。
風隼也從皇陵帶回消息:經秘密勘驗,先帝陪葬品中,確實有數件用于輔助皇陵機關運轉的“磁髓”珍品不翼而飛,看守陵寢的衛隊中有一名隊正及其幾名心腹于半月前莫名失蹤,疑為內應。
皇陵失竊案坐實!
“玄蛇的觸角,連皇陵都能滲透……”蕭止焰面色凝重,“盜取‘磁髓’,測試控心術,目標直指科舉。他們這是要從根本上動搖國本,其心可誅!”
上官撥弦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連續的精神高度緊張和元氣消耗,讓她臉色有些蒼白。
“此次雖僥幸阻止,但玄蛇展現出的手段,遠超之前。他們對于機關、磁力、音律、甚至堪輿星象的運用,已臻化境。那個能設計出如此精密控心陣法的‘機關師’,絕對是罕見的高手。”
蕭止焰走到她身邊,將一杯溫熱的參茶遞給她,眼中滿是心疼與感激:“此次又多虧了你。若非你精通此道,及時識破機關,找出關鍵,恐怕……”
上官撥弦接過茶杯,暖意順著掌心蔓延。
她抬頭看著他,微微一笑:“分內之事。只是想到玄蛇如此勢大,層出不窮,心中難安。”
“再狡猾的狐貍,總會露出尾巴。”蕭止焰語氣堅定,“此次他們計劃失敗,還損失了一名重要內應和如此多的珍貴‘磁髓’,必不會善罷甘休。但我們也有了新的線索——那個失蹤的皇陵隊正,貢院內可能存在的其他眼線,以及那個神秘的‘機關師’。順藤摸瓜,必能有所斬獲。”
他看著她蒼白的臉,柔聲道:“你累了,先去歇息吧。后續的審訊和追查,交給我和風隼。”
上官撥弦確實感到身心俱疲,點了點頭。
起身欲走,又停下腳步,輕聲道:“你自己也小心。玄蛇手段詭譎,防不勝防。”
“我知道。”蕭止焰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她,“快去休息。”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蕭止焰默默握緊了拳頭。
玄蛇的瘋狂反撲,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肩頭的責任與面臨的危險。
但同樣,與她并肩作戰、一次次化解危機的經歷,也讓他更加堅定了守護她、鏟除奸佞的決心。
國子監銅人謎案暫告段落,貢院的危機得以解除。
但玄蛇針對科舉的陰謀,以及那融合了多種奇術的大規模控心術,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警示著更嚴峻的挑戰還在后面。
科舉的危機雖已解除,但皇陵失竊案與玄蛇那精密駭人的“控心術”如同陰云,沉甸甸地壓在蕭止焰與上官撥弦心頭。
京兆尹府與風聞司聯動,對皇陵失蹤隊正的社會關系、貢院所有近期出入人員進行了嚴密排查,也揪出了幾名被收買或安插的眼線,但線索到了中層便戛然而止,未能觸及玄蛇更核心的層級。
連日來的高壓查案與政務處理,讓蕭止焰眉宇間帶著難以化開的疲憊。
這日午后,他難得有片刻閑暇,與上官撥弦在蕭府后園的涼亭中對弈。
春風和煦,吹動亭外初綻的海棠,落下細碎的花瓣。
“皇陵隊正那條線,查到與他同期退役的幾個袍澤,皆已離京,分散各州,追查需要時間。”蕭止焰落下一子,聲音有些低沉,“玄蛇經此一挫,短期內恐怕會蟄伏更深。”
上官撥弦執白子,指尖摩挲著溫潤的玉石,目光落在棋盤上,卻似透過棋盤看到了更深遠的地方。
“他們在測試,在調整。控心術雖未得逞,但其所展現的技術與野心,不容小覷。我總覺著,他們不會就此罷休,定有其他我們尚未察覺的渠道在活動。”
正說著,一陣格外猛烈的春風穿亭而過,卷起石桌上的落花,也帶來了遠處街市隱約傳來的、不同尋常的喧嘩聲。
幾乎是同時,風隼步履匆匆地穿過月洞門,來到亭外,臉色凝重:“大人,上官姑娘,城中突發異狀!”
“何事?”蕭止焰放下棋子。
“就在剛才,幾乎全城的紙鳶,無論大小、樣式,無論放飛在何處,竟在同一時間,齊齊斷線!”風隼語速極快,“成千上萬只斷線紙鳶被風刮得到處都是,落滿了屋頂、街道、甚至皇城外圍!”
“更詭異的是,每一只紙鳶的線上,都系著一小卷素帛,上面用朱砂寫著一模一樣的四句童謠!”
“全城紙鳶齊斷線?還系著同樣的童謠?”上官撥弦驀然起身,心中警兆頓生。這絕非自然現象或巧合!
“童謠內容為何?”蕭止焰沉聲問。
風隼從懷中取出一卷剛剛拾取的素帛,雙手呈上:“便是此物。”
蕭止焰接過,與上官撥弦一同展開。
只見素帛之上,用殷紅如血的朱砂,寫著四句看似簡單卻透著森森鬼氣的童謠:“金烏墜玉山,朱雀燃赤羽。三日夜焚天,灰燼覆九衢。”
字跡歪歪扭扭,仿佛稚子涂鴉,但那血紅的顏色和字里行間透出的不祥意味,讓人不寒而栗。
“金烏墜玉山?朱雀燃赤羽?三日夜焚天?”上官撥弦低聲念誦,腦中飛速運轉,“金烏指日,玉山可指西方或仙山……朱雀乃南方神鳥,象征烽火、宮闕……‘焚天’‘灰燼’……這是**裸的毀滅預言!重點是‘三日之內’!”
蕭止焰眼神銳利如刀,立刻下令:“風隼,立刻傳令京兆尹府、金吾衛,全力收繳城中所有帶此童謠的素帛,嚴禁傳播!”
“同時,加派人手,重點監控朱雀大街沿線所有官署、府邸、重要建筑!尤其是與火、與軍事、與祭祀相關之所!”
“是!”風隼領命,疾步而去。
“三日之內,朱雀焚天……”上官撥弦反復咀嚼著這幾句話,眉頭緊鎖,“這像是一個行動指令,或者說……一個宣告。玄蛇在利用紙鳶,向全城,或者說向他們潛伏的暗樁,傳遞某個明確的信號!”
她拿起那素帛,走到陽光下,仔細審視那朱砂字跡。
“這朱砂……色澤艷紅中帶著一絲詭異的金芒,非是尋常丹砂。而且,你們看這字的筆畫轉折處,似乎……暗藏規律。”
蕭止焰湊近細看,果然發現那些看似雜亂的筆畫中,某些特定的轉折和頓筆,似乎比其他的更為刻意和有力。
“是密文!”上官撥弦斷言,“這童謠本身是幌子,真正的信息,隱藏在這些筆畫的細微差別里!這是一種相當古老的‘筆畫隱書’,將真實信息編碼在文字的書寫方式中!”
她立刻返回書房,鋪開紙筆,將童謠原文謄寫下來,然后開始根據記憶中古籍記載的破譯方法,逐一分析那些異常的筆畫。
她的手指在紙上快速點劃,口中念念有詞,神情專注至極。
蕭止焰守在一旁,不敢打擾,心中卻如浪潮翻涌。
玄蛇的手段,當真層出不窮!
剛剛挫敗了他們的科舉陰謀,轉眼間又用如此詭異的方式,在全城眼皮底下傳遞信息!
這種高效而隱蔽的通訊網絡,實在可怕。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上官撥弦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駭然與明悟:“破譯出來了!”
“內容是什么?”蕭止焰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