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護法,勿讓任何人打擾。此過程需極靜,我自身意識也會沉入其中,若有外力驚擾,恐有風險。”上官撥弦神色鄭重。
“放心。”蕭止焰示意風隼清場,親自守在門口。
上官撥弦凈手焚香,凝神靜氣。
她取出一套長短不一、細如牛毛的特制銀針,首先選中了其中一名看起來夢境最為激烈的護衛。
她指尖捻動銀針,以內息溫養,然后精準而緩慢地刺入其頭頂百會穴,以及胸腹間的神闕、膻中等數處大穴。
銀針入體,她閉上雙眼,將自身一縷微弱的精神力,順著銀針的引導,小心翼翼地探入對方混亂的識海之中。
起初是一片混沌與黑暗,各種雜亂無章的念頭和恐懼的情緒碎片如同潮水般涌來。
上官撥弦穩住心神,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掌舵的舟子,循著那最強烈的恐懼源頭,緩緩深入。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景象驟然清晰!
她發現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極其詭異的空間——天空是暗紅色的,沒有日月星辰,只有扭曲蠕動的云層。
大地干裂,布滿焦黑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硫磺與血腥混合的氣味。
而就在這片荒蕪之地的中央,她看到了那七名護衛!
他們被無數條粗壯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藤蔓緊緊纏繞,動彈不得,正發出凄厲的、無聲的慘叫。
他們的面前,懸浮著一枚拳頭大小、散發著妖異紅光的物體——正是那枚失竊的血珀!
血珀如同活物般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更強的紅光,那些纏繞護衛的血管藤蔓也隨之收緊,抽取著他們的生命力與精神能量,注入血珀之中。
而護衛們的恐懼,則如同養料,讓那血珀的光芒愈發妖艷。
這便是他們共同的夢境!一個被血珀力量構筑和主導的恐怖煉獄!
上官撥弦心中駭然,這血珀竟能強行將多人的意識拉入同一個夢境,并以此折磨、汲取能量?
這是何等邪異的寶物!
她試圖靠近,想看得更清楚些,或者找到破解這夢境的方法。
然而,就在她的意識觸角即將觸及那核心的血珀時,異變陡生!
那血珀猛地爆發出刺目欲盲的血光,整個夢境空間劇烈震蕩起來!
纏繞護衛的血管藤蔓瘋狂舞動,抽打著虛空。
在這片混亂的血光與扭曲的景象中,上官撥弦赫然看見,一個她絕對意想不到的身影,緩緩從血珀后方浮現——
一身素雅衣裙,面容溫婉,眼神卻帶著無盡的哀傷與……焦急!
正是她早已死去多時的師姐,上官撫琴!
“師姐!”上官撥弦的意識發出無聲的吶喊,幾乎要失控。
夢境中的上官撫琴,仿佛聽到了她的呼喚,抬起眼,目光穿透層層血光,精準地落在了上官撥弦意識所在的方向。
她的嘴唇翕動,用盡全部力氣,說出了三個清晰無比的字:“小……心……火……”
話音剛落,她的身影便如同水中倒影般,在劇烈的血光波動中迅速模糊、消散。
緊接著,一股龐大無比、充滿惡意的精神沖擊,如同海嘯般從血珀核心向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狠狠撞向上官撥弦探入的意識!
“噗——”
廂房內,上官撥弦猛地睜開雙眼,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噴出一大口鮮血,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
“撥弦!”守在門口的蕭止焰魂飛魄散,一個箭步沖上前,將她牢牢接入懷中。
“撥弦!撥弦!”蕭止焰抱著懷中軟倒的女子,觸手一片冰涼,看到她嘴角刺目的鮮紅和蒼白如紙的臉色,心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
他急忙探向她腕脈,發現她脈息紊亂,內力激蕩,顯然是心神受了極大的沖擊與震蕩。
“風隼!快!去請太醫!不,去把阿箬姑娘請來!快!”蕭止焰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將上官撥弦緊緊抱在懷里,源源不斷的溫和內力輸入她體內,試圖穩住她翻騰的氣血。
永寧侯在一旁看得手足無措,臉色發白。
很快,阿箬被風隼用最快的速度接來。
她看到上官撥弦的模樣,眼圈立刻紅了,二話不說,立刻取出隨身攜帶的蠱蟲和丹藥,先是喂上官撥弦服下一顆穩定心神的蠱丹,又以一種奇特的安撫蠱術,輕輕按摩她的太陽穴和周身幾處大穴。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上官撥弦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蕭止焰那張寫滿了擔憂與恐懼的俊臉。
“你醒了!感覺怎么樣?哪里不舒服?”蕭止焰急切地問道,聲音沙啞。
上官撥弦虛弱地搖了搖頭,試圖扯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卻牽動了內腑的傷勢,輕輕咳嗽起來。
蕭止焰連忙輕拍她的后背。
“我……沒事。”她緩了口氣,回憶起夢境中那駭人的景象和師姐的警示,心有余悸,“只是……心神消耗過度,受了些震蕩。”
“你到底在夢里看到了什么?怎么會傷成這樣?”蕭止焰心疼又后怕。
上官撥弦定了定神,將夢境中所見——那血色荒原、被血管藤蔓纏繞汲取能量的護衛、懸浮的妖異血珀,以及最后師姐上官撫琴出現并留下“小心火”警示,最終自己被強大精神沖擊震傷的過程,詳細說了一遍。
聽完她的敘述,屋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蕭止焰、阿箬、風隼,乃至永寧侯,臉上都充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
“集體夢境……血珀汲取能量……上官撫琴姑娘的警示……”蕭止焰咀嚼著這些信息,眼神越來越冷,“這血珀,絕非簡單的安神之物,它是一件邪器!一件能操控、甚至吞噬他人夢境與精神力的邪器!”
上官撥弦點頭,語氣凝重:“師姐絕不會無故出現,更不會憑空留下警示。‘小心火’……這定然是極為重要的信息。”
“或許是她生前調查玄蛇時發現的某個關鍵,以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殘留在了與玄蛇相關的物品(比如這血珀)之中。”
“或者……是有人借師姐的形象在向我們傳遞訊息?”
她更傾向于前者,因為那夢境中的師姐,眼神情感不似作偽。
“無論哪種可能,都說明這血珀與玄蛇脫不了干系!”蕭止焰看向永寧侯,目光銳利,“侯爺,這枚血珀,究竟從何而來?”
永寧侯被蕭止焰的目光看得一哆嗦,連忙回憶道:“此物……乃是先父,也就是老侯爺在世時,一位西域胡商所贈。”
“據那胡商說,此物來自更西邊的……烏孫古國遺址,蘊藏神秘力量,能趨吉避兇。先父甚愛之,便珍藏于庫中。多年來并無異常,誰知今日竟……”
“烏孫古國……”上官撥弦若有所思,“我曾在一卷殘破的西域雜記中看到過,烏孫國后期,曾興起一個信奉夢魘的邪教,名為‘眠月教’。”
“此教擅長操控夢境,據說其圣物便是一枚‘赤月之瞳’,描述與此血珀頗為相似!”
“記載中,此教能以夢境殺人,也能在夢中傳遞信息、汲取信徒愿力,手段詭譎莫測!”
“眠月教……夢魘邪教……”蕭止焰眼中風暴凝聚,“看來,玄蛇的盟友,不止有突厥、苗疆邪術,如今連西域的夢魘邪教也牽扯進來了!”
“這枚血珀,很可能就是眠月教的圣物‘赤月之瞳’!”
“它失竊并非目的,被啟動,用來對付這七名護衛,或者說,用來傳遞‘小心火’這個警示,才是關鍵!”
他立刻下令:“風隼,立刻調查近年來所有關于西域烏孫古國、眠月教、以及胡商往來記錄!尤其是與永寧侯府有過來往的胡商!影守,你帶人搜查侯府內外,尤其是庫房附近,尋找任何可能與西域邪教相關的線索!”
“是!”兩人領命而去。
“阿箬,這七位護衛……”上官撥弦看向依舊昏睡的七人,面露憂色。
阿箬上前再次檢查,搖了搖頭:“他們神魂被那血珀力量侵蝕捆綁,尋常蠱術和醫藥難以喚醒,除非……找到并毀掉那枚血珀,或者,有精通夢境法門的高人強行介入切斷聯系。”
毀掉血珀?它如今下落不明。
精通夢境法門的高人?更是聞所未聞。
上官撥弦掙扎著坐起身,對蕭止焰道:“我不能讓他們一直沉淪在那種恐怖夢境中被汲取能量。我要再試一次,或許能找到方法削弱血珀與他們的聯系,至少……減輕他們的痛苦。”
蕭止焰看著她蒼白而堅定的臉,知道勸阻無用,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量力而行,若有不對,立刻撤回!”
上官撥弦點頭,再次凝神,準備施針。
這一次,她選擇了另一名護衛,并且調整了銀針刺穴的順序和深度,試圖以更溫和的方式滲透,尋找那夢境連接的薄弱點。
然而,就在她的意識即將再次觸碰到那集體夢境的邊緣時,一股極其隱蔽、陰冷的精神力,如同潛伏在暗處的毒蛇,猛地從某個方向襲來,并非針對夢境,而是直接襲向她外放的精神意識!
這精神力帶著濃郁的惡意與混亂,企圖污染她的心神!
“哼!”上官撥弦悶哼一聲,急忙固守靈臺,切斷與外界的聯系,銀針也隨之收回。
她猛地轉頭,目光如電般射向廂房窗外某個方向!
“有人在外暗中作梗!”她厲聲道,“剛才有一股外來的精神力試圖干擾我,甚至想反噬于我!”
蕭止焰臉色一變,立刻喝道:“搜!封鎖整個院落!任何人不得進出!”
風隼留下的護衛立刻行動,將院落團團圍住,仔細搜查。
片刻之后,一名護衛押著一個穿著侯府低級仆役服飾、面色惶恐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大人,在此人身上搜出了這個!”護衛呈上一枚烏木雕刻的、造型詭異的護身符,上面刻著的,正是一個在扭曲月亮中沉睡的魔神圖案——與西域雜記中描述的眠月教圖騰一般無二!
那仆役跪在地上,渾身篩糠般顫抖:“不關小的事啊!是……是一個戴著斗篷的人給小的錢,讓小的把這符藏在院子附近的假山里,說……說能保家宅平安……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線索再次指向了那個神秘的、戴著斗篷的人!
蕭止焰看著那枚烏木符,又看了看床上昏睡的護衛和臉色蒼白的上官撥弦,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
玄蛇,眠月教……你們到底在謀劃什么?“小心火”又意味著怎樣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