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說的故人……是?”上官撥弦忍不住追問。
蕭止焰卻搖了搖頭,眼神恢復了之前的清明和疏離,仿佛剛才那片刻的失態只是幻覺:“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
“你只需知道,我對你并無惡意。”
他走到桌邊,拿起那尊玄蛇雕像,語氣轉冷:“當務之急,是查明這些突厥細作的目的。”
“這尊蛇像,還有那張地圖……”
他頓了頓,看向上官撥弦:“阿弦姑娘,你今日在戲班,可還發現其他異常?”
“比如……有沒有看到什么特殊的文書、圖案,或者聽到他們提及什么特殊的詞語?”
“比如……‘谷雨’?”
他終于問到了關鍵!
上官撥弦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茫然地搖頭:“谷雨?是……節氣嗎?奴婢沒聽過……”
“那些胡人說的話,奴婢也聽不懂……”
蕭止焰仔細審視著她的表情,似乎想從中找出破綻,但上官撥弦的偽裝天衣無縫。
半晌,他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
“你受驚過度,先好生休息吧。”
“我已讓人準備了隔壁廂房,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外面的差役。”
他這是要軟禁她!
上官撥弦知道再爭辯也無用,只能起身行禮:“多謝大人。”
她跟著一名差役走出房間,來到隔壁一間陳設簡單的廂房。
差役守在門外,名義上是保護,實則是監視。
房門關上,上官撥弦靠在門板上,只覺得心力交瘁。
蕭止焰的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千層浪。
他那真摯的痛楚不像假的,可“清風露”瓶底的的字和師姐的密信又像兩根刺,扎得她生疼。
她不能被困在這里!
秦大哥需要照顧,羊皮冊子危在旦夕,壽宴陰謀迫在眉睫!
必須想辦法逃出去!
她仔細觀察這間廂房。
窗戶對著縣衙的后院,樓下有巡邏的差役。
硬闖難度極大。
她的目光落在房間里的燭臺上……或許,可以制造一場小小的混亂?
就在她凝神思索對策之時,窗外忽然傳來極輕微的“叩叩”聲。
像是石子敲擊窗欞。
上官撥弦心中一凜,悄聲靠近窗戶,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后院墻角陰影里,一個矮小的身影正朝著她招手——竟然是阿箬!
她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上官撥弦又驚又喜,連忙輕輕推開窗戶。
阿箬像只靈巧的猴子般翻了進來,赤足落地無聲,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壓低聲音道:“姐姐!我可找到你啦!”
“那個壞蛋官府的人沒欺負你吧?”
“我沒事。”
“阿箬,你怎么來了?”上官撥弦急切地問。
“是那個疤臉大叔讓我來的!”阿箬眨著大眼睛,“他好像能猜到你有麻煩,讓我在縣衙附近守著,見機行事。”
“我剛才看到你被帶進來,就溜進來啦!”
秦大哥!
他竟然猜到自己可能被蕭止焰控制!
“秦大哥他怎么樣了?”
“大叔好多了!你那個雪片子真管用!”
“他說讓你別擔心他,讓你趕緊想辦法脫身,還有,千萬小心那個姓蕭的官兒,他說……他說那個人可能是‘雙面蛇’!”阿箬皺著眉頭,努力回憶著秦嘯的話。
雙面蛇?
意思是雙面間諜?
還是指更復雜的身份?
上官撥弦心中巨震。
秦嘯也懷疑蕭止焰!
“阿箬,你能幫我逃出去嗎?”上官撥弦抓住阿箬的手。
“簡單!”阿箬狡黠一笑,從隨身的小布袋里掏出一個小竹管,“看我的!”
她走到門邊,將竹管對著門縫,輕輕吹了一口氣。
一股極淡的、帶著甜腥氣的粉色煙霧飄了出去。
門外立刻傳來兩聲輕微的悶響,像是人體倒地的聲音。
“搞定!”阿箬拍拍手,“我的‘睡美人’粉,夠他們睡到天亮啦!”
上官撥弦又驚又喜,沒想到阿箬的手段如此神奇。
她立刻道:“阿箬,謝謝你!但我現在不能走,我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
“什么事?比逃命還重要?”阿箬不解。
“那戲班里有幾口箱子,里面有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我必須把它取出來或者確保它安全!”上官撥弦快速解釋道,“阿箬,你能不能幫我再去一趟戲園?看看那里的情況?特別是那幾口貼著封條的戲服箱子!”
“戲園啊?那里現在好多官兵守著哦!”阿箬撇撇嘴,“不過嘛……難不倒我!”
“姐姐你等著,我去去就回!”
說完,她身形一閃,又從窗戶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上官撥弦心中稍安,有阿箬幫忙,或許還有轉機。
她重新關好窗戶,回到床邊坐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梳理著混亂的思緒。
蕭止焰、秦嘯、阿箬、邱側妃、密室主人、突厥細作……各方勢力糾纏在一起,真假難辨。
而她自己,就像暴風雨中心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撕碎。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窗戶再次被輕輕推開,阿箬回來了,臉色卻有些凝重。
“姐姐,情況不妙!”阿箬壓低聲音,“戲園被守得鐵桶一樣!”
“我好不容易溜進去,發現那些箱子……那些箱子好像被人動過了!”
“動過了?!”上官撥弦的心猛地一沉。
“嗯!封條還是原來的封條,但我藏在箱子角落做記號的一根頭發絲不見了!”阿箬肯定地說,“而且,我聞到箱子里有股很淡很淡的……那個姓蕭的官兒身上的味道!”
蕭止焰的味道?!
他果然派人去查過那些箱子了!
他發現了冊子嗎?
如果發現了,他為何不動聲色?
如果沒發現,他又在找什么?
“還有更奇怪的!”阿箬繼續說道,“我在戲園外面蹲著的時候,看到一個人鬼鬼祟祟地靠近,好像也想進去,但被官兵嚇跑了。”
“我看那人的背影……有點像侯府那個總是擦劍的武生!”
戲班的武生?
他也想進戲園?
他想干什么?
上官撥弦只覺得頭痛欲裂,線索紛亂如麻。
就在這時,廂房外遠處的院落里,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和急促的腳步聲!
還夾雜著兵刃出鞘的聲音!
“走水了!糧倉那邊走水了!”
“快救火!”
上官撥弦和阿箬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
縣衙糧倉失火?
在這個節骨眼上?
是意外?
還是……調虎離山?
喧嘩聲和救火聲迅速朝著糧倉方向遠去,縣衙后院的守衛似乎也被抽調了大半。
機會!
上官撥弦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
“阿箬,我們走!”
縣衙后院的混亂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炸開。
救火的呼喊聲、雜亂的腳步聲、水桶碰撞聲遠遠傳來,映得天邊隱隱發紅。
守在廂房外的兩名差役早已被阿箬的藥粉放倒,不省人事。
此刻后院兵力被抽空,正是千載難逢的逃生機會!
“走!”上官撥弦低喝一聲,與阿箬對視一眼,兩人毫不猶豫地從窗口翻出,如同兩道輕煙,融入墻角的陰影之中。
“姐姐,去哪?”阿箬壓低聲音問,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先出縣衙!”上官撥弦目標明確。
無論戲園情況如何,羊皮冊子是否暴露,留在蕭止焰的地盤都極度危險。
必須立刻返回侯府范圍,那里雖然同樣危機四伏,但至少地形熟悉,且有秦嘯可能需要接應。
兩人借著救火引發的混亂,沿著墻根陰影疾行。
阿箬對潛行似乎天賦異稟,總能提前感知到巡邏兵士的動向,帶著上官撥弦有驚無險地避開幾波人馬,很快便靠近了縣衙一側相對低矮的后墻。
“從這兒出去,外面是條死巷子,很少人走。”阿箬指著墻頭。
上官撥弦點頭,正要提氣上躍,身后卻傳來一聲厲喝:“站住!什么人?!”
糟了!
被發現了!
上官撥弦回頭,只見一隊原本應該去救火的差役,不知為何折返回來,領頭的小隊長正舉著火把,驚疑不定地指著她們!
眼看行跡敗露,上官撥弦眼中寒光一閃,正準備動手硬闖——
“哎呀官爺!”阿箬卻搶先一步,猛地跳了出去,臉上瞬間掛上了天真無邪、又驚又怕的表情,指著縣衙糧倉的方向,帶著哭腔喊道:“有……有好大的火!好可怕!我和姐姐是來投親的,住在隔壁巷子,看到火光沖天,怕……怕燒過來,想翻墻躲遠點……”
她演得惟妙惟肖,身形嬌小,看起來就是個被火災嚇壞的小女孩。
那隊差役將信將疑,火把的光芒在阿箬和上官撥弦臉上晃動。
上官撥弦立刻配合地低下頭,做出瑟瑟發抖的樣子。
小隊長皺了皺眉,糧倉失火是大事,他也心焦,沒太多心思糾纏兩個“普通民女”,不耐煩地揮揮手:“滾滾滾!縣衙重地,也是你們能亂闖的?趕緊從那邊角門出去!別礙事!”
“謝謝官爺!謝謝官爺!”阿箬連連鞠躬,拉著上官撥弦就往小隊長指的那個不起眼的角門跑去。
角門果然無人看守,兩人迅速溜了出去,重新回到了夜色籠罩的街道上。
“呼……好險!”阿箬拍拍胸脯,得意地沖上官撥弦眨眨眼。
上官撥弦看著這個古靈精怪的苗女,心中感激,若非她機敏應變,剛才難免一場惡斗。“阿箬,多謝你。”
“不客氣啦!”阿箬擺擺手,“姐姐,現在我們去哪兒?回那個大籠子(侯府)嗎?”
上官撥弦沉吟片刻。
直接回侯府目標太大,曹總管和邱側妃那邊恐怕也得了消息。
當務之急,是確認秦嘯的安危,并設法聯系他。
“先去舊戲園隔壁的荒園。”上官撥弦做出決定。
那里相對隱蔽,或許能等到秦嘯主動聯系,或者留下暗號。
兩人避開大街,專挑小巷穿行,朝著侯府方向潛去。
越靠近侯府,氣氛越發緊張。
街上巡邏的金吾衛明顯增多,侯府各處角門更是燈火通明,守衛增加了數倍,顯然是得到了縣衙失火和戲班出事的風聲,加強了戒備。
想要悄無聲息地潛入,難如登天。
上官撥弦蹙緊眉頭,藏身在一處暗巷中,觀察著高聳的侯府圍墻。
“姐姐,好像進不去了耶。”阿箬也看出了困難。
就在這時,一陣極輕微的、仿佛風吹動碎石的“沙沙”聲,從巷子深處的墻角傳來。
上官撥弦耳廓微動,這聲音……有規律!
是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