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位于市中心頂層的私人安全屋,沈清瀾第一件事就是走進浴室。
溫熱的水流沖走身上的血腥、塵土,以及那若有若無的松節油氣息。赤足踩在冰冷的石板路上,與殺手周旋的驚險,狹窄柜子里緊貼的溫熱,還有那個畫家清澈又似乎藏著什么的眼眸……一幕幕在氤氳水汽中閃過。
裹著浴袍出來,頭發還在滴水,她已恢復成那個冷靜自持的沈家繼承人。
“林薇。”
等候在客廳的助理立刻上前,遞上一部加密平板,神色恭敬中帶著一絲后怕:“大小姐,您沒事吧?畫廊那邊后續我們的人處理了,沒有留下痕跡。”
“嗯。”沈清瀾淡淡應了一聲,接過平板,赤足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海市璀璨的夜景,霓虹閃爍,車流如織,仿佛幾個小時前那場生死追逐只是一場幻夢。
她的目光落在平板的屏幕上。
“查清楚了嗎?”她的聲音沒有波瀾,“那個畫家。”
“正在同步傳輸,大小姐。”林薇操作著另一部設備,“所有能查到的信息,都在這里了。”
屏幕亮起,一份詳盡的個人資料檔案顯現出來。
姓名:陸止安
年齡:24歲
籍貫:海市
教育背景:海市美術學院油畫系,應屆畢業生
家庭情況:父母于其高中時期因意外去世,無其他直系親屬。
經濟狀況:名下無房產、無車輛。租住在城西老城區一棟舊公寓頂樓,兼作畫室。銀行賬戶余額:7,843.26元。
社會關系:簡單。主要交往對象為美院同學及幾位畫廊經紀人。無復雜背景牽連。
經歷:自幼學畫,獲獎若干,無不良記錄,無出境記錄。
近期動態:于三個月前租下‘止境畫廊’,經營狀況不佳,瀕臨倒閉。
資料旁邊附著一張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陸止安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正蹲在巷子口,小心翼翼地將貓糧倒在一個破舊的碗里,幾只流浪貓親昵地蹭著他的褲腳。陽光落在他柔軟的發梢和側臉上,笑容干凈得沒有一絲陰霾。
沈清瀾指尖滑動,快速瀏覽著每一行字,每一個細節。
太干凈了。
干凈得像一張白紙。
父母雙亡,美院畢業,窮困潦倒,社交簡單……所有的一切都合情合理,指向一個努力生存卻際遇不佳的年輕藝術家。
一個背景如此簡單、毫無自保能力的人,在面對持械殺手搜查時,那份超乎常人的鎮定和急智從何而來?
她盯著屏幕上那張喂貓的照片,目光銳利,仿佛要透過像素,看穿那溫暖笑容下的本質。
林薇在一旁補充匯報,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我們動用了最高級別的信息渠道,反復核對了三遍,結果……完全一致。他甚至沒有信用卡逾期記錄。平時最大的開銷就是買畫材,然后……就是喂樓下那些流浪貓。”
她頓了頓,似乎也覺得這愛好與今晚經歷的驚險格格不入:“據鄰居反映,他幾乎每天都去喂,風雨無阻,那些貓都很親他。”
沈清瀾聞言,緩緩抬起眼。
窗外流光溢彩,映在她深不見底的瞳孔里。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喂貓?”
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看來是個愛心泛濫的傻子。”
她松開手,平板電腦無聲地滑落到柔軟的地毯上。
屏幕依舊亮著,陸止安那干凈溫和的笑容,在冰冷的數據和繁華的夜景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可疑。
這么干凈的人。
出現在那么巧合的時間、地點。
擁有那么不合常理的應變能力。
沈清瀾轉身,不再看那份報告。
她走到酒柜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沒有加冰。
仰頭喝了一口,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
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柜子里那個狹窄、黑暗、充滿彼此氣息和心跳聲的空間。
他溫熱的呼吸。
他穩定按住她手臂的指尖。
他背后襯衫微涼的觸感。
她晃了晃酒杯,冰塊撞擊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打斷那些紛亂的思緒。
目光重新變得冷靜而清明。
無論他是真傻,還是偽裝。
這樣一個背景干凈、看似毫無威脅,甚至還有點“用處”(比如,賞心悅目)的人……
放在身邊。
當個花瓶。
似乎也不錯。
至少,比那些明刀明槍、臉上寫滿野心的老狐貍,要有趣得多。
也更容易……掌控。
她倒要看看,這張白紙下面,究竟藏著怎樣的底色。
是真正的純凈無瑕?
還是精心調配后,足以迷惑所有人的……保護色?
“安排一下。”沈清瀾放下酒杯,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淡漠,“明天,我去見見他。”
“是,大小姐。”林薇躬身應道。
夜色深沉。
安全屋內一片寂靜,只有空調運轉的微弱聲音。
而一場關于“花瓶”的觀察與試探,已然無聲地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