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自然清楚林綰綰不敢真與她動手,這府中上下再如何不滿,也無人敢公然對主母不敬。
但她今日偏要叫所有人都看清,若有人執意要撕破臉皮,她沈清辭絕對是那個豁得出去且奉陪到底的人!
四周仆從皆屏息凝神,范千柳望向沈清辭的目光也染上幾分驚異。
這……當真是傳聞中那個溫婉似水、性情柔順的夫人?
怎地與傳言截然不同?
長廊轉角處,謝云渡聞聲頓住步履。
少女單薄的身軀挺得筆直,手中那根沉重的刑杖穩穩指向跌坐在地的林綰綰。
這一幕著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再次記起那夜在荷花池的沈清辭,渾身濕透,看著柔弱,面對林綰綰的刁難一步也沒退的樣子。
這般的她,與她在他面前的溫順垂眸、驚慌失措,以及昨夜蜷在床沿守夜的脆弱截然相反。
跟在身后的長舟瞧見了,頓時瞪大眼珠子,“夫、夫人這是跟林姨娘打了一架??”
謝云渡未置一詞,繼續朝前走去。
沈清辭盯著地上的林綰綰面色發冷,可原本神色驚怕的林綰綰忽然變了臉色,沖她揚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不知悔改……”
沈清辭咬牙切齒,剛要作勢給她來一下,結果地上的人忽然一哭,爬起來就往她身后撲去。
她這才發覺,謝云渡不知何時已靜立在院門處,一身煙青常服襯得他清貴出塵。
林綰綰直直的撲進他懷里就是一頓哭,“侯爺!夫人突然闖來妾身院里要打要殺,不僅強搶婢女,還將妾身推倒在地……您看這手都擦傷了……”
沈清辭看著那不過破了點油皮的傷口,險些氣笑。
謝云渡任由林綰綰依偎著,神色看不出喜怒,他定定的看著沈清辭的臉,目光下移到她今早那被他攥出紅痕的手腕此刻死死發力握著刑杖。
又是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
良久,他聲音平靜道:“究竟何事?”
林綰綰搶著哭訴:“不過是處置兩個碎嘴的婢子,夫人就……”
“我在問夫人。”謝云渡打斷她,目光仍凝在沈清辭身上,抬手緩緩按在林綰綰的肩上,動作滯澀的將人推開半步。
林綰綰則是微微一愣,緩緩抬頭,看向謝云渡,一下便止住了哭聲。
她了解謝云渡的性子,這個時候越平靜,便越可能是在醞釀怒意。
心下不由得一喜,侯爺果然還是疼她的,那些什么圓房的傳言不過是假的罷了!
侯爺時常宿在她院子里,從未有過逾矩之事,怎么可能會與沈清辭那賤人糾纏?
那兩個婢子果然該死,亂嚼舌根!
沈清辭“哐當”一聲將刑杖扔在地上,瞬間切換成柔弱無助的模樣,眼眶泛紅地撲向謝云渡:
“爺~您千萬別聽她胡說!林姨娘濫用私刑都快鬧出人命了,妾身身為侯府主母,怎能眼睜睜看著這等慘事發生?您瞧那長凳上的血,都快匯成小河了……”
她一邊說一邊自然地挽住謝云渡的手臂,順勢將林綰綰擠得更遠。
私下還極其有分寸的丟了個惡狠狠的眼神給林綰綰。
好啊,你惡人先告狀是吧?
行,你哭,那我也哭,看誰哭得過誰。
在演技這一塊,我說第一,還沒人敢稱第二呢!
小樣,你還嫩著呢!
林綰綰的哭聲戛然而止,活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雞。
這分明是她的獨門絕技,怎會被這賤人學得惟妙惟肖?
謝云渡垂眸看著突然掛在自己臂彎里的“委屈包”,又瞥了眼地上斑駁的血跡,眉頭倏然蹙緊。
條件反射的抵手去推這方才手持刑杖氣勢凌人,轉眼變成眼波盈盈的嬌弱夫人。
這女人,又開始搞什么鬼?莫非還想用同一招迫他妥協么?
“為何動用私刑?”他冷聲問林綰綰,試圖推開卻被抱得更緊。
林綰綰被這變故驚得語無倫次:“妾身、妾身只是懲戒幾個多嘴的下人……”
“爺您聽!”沈清辭立即仰起臉,睫毛上還掛著將落未落的淚珠,“她承認動用私刑了!按照家規第七款第三條,該當杖責三十。這可是先侯爺定下的規矩,我們做晚輩的總不能不照做吧?”
她說著突然打了個噴嚏,故意用謝云渡的衣袖擦了擦鼻尖。
青年額角青筋微跳,強忍著將她甩開的沖動。
林綰綰看得目瞪口呆,指著沈清辭顫抖道:“你、你竟敢......”
“妾身怎么了?”沈清辭無辜眨眼,轉頭又埋進謝云渡肩頭,“爺您看她兇我!在您面前都敢這般,背地里不知要多囂張呢!”
謝云渡閉了閉眼。
他素來喜凈,此刻卻被蹭得滿袖淚痕。
更棘手的是,這女人每句話都精準踩在家規要點上,讓他尋不出錯處。
“三十杖。”他咬牙宣布。
“且慢,”沈清辭聲音微微沙啞,柔弱得像個受害者,“長舟,上次……侯爺是不是吩咐你去查過林姨娘的身世?可有什么結果了么?”
側立在一旁看戲,還沉浸在沈清辭的演技中的長舟,聞言,忙收起臉上過于外露的情緒,恭敬回道:“查清楚了,侯爺來正是為此事……”
他話未說完,便接收到謝云渡掃來的冰冷視線,喉頭一哽,立刻改口:“屬下派人去了林姨娘的蘇州老家仔細打聽過,林姨娘……確實自幼常隨其治水的父親下河,通曉水性。”
沈清辭聽罷,心知肚明。
以謝云渡那多疑至深的性子,怎會真的納一個來歷不清不白的女子為貴妾?
他恐怕早將林綰綰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
所謂的派人去查,不過是因她今日當眾逼問,他無法再繼續裝聾作啞,含糊其辭罷了。
她剛穿來那夜,林綰綰不僅在荷花池邊企圖淹死她,罪行未定之時,還敢倒打一耙,反誣她持釵行兇。
那時謝云渡只是將林綰綰禁足,并未施加實質性的懲罰,她原本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未深究。
如今看來,對這死性不改之人,果然不能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