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不深,入口被藤蔓遮掩了大半,內部空間狹窄,勉強能容兩人并排坐下,但想躺平是絕無可能。
洞內彌漫著淡淡的土腥味和草木氣息,僅有的一絲月光從藤蔓縫隙漏進,好在地勢夠高,并不顯得濕潤。
兩人挨著坐下,距離不可避免的貼近。借著微弱的光線,巫行云能更清晰地看到身旁男子的側臉。
拋開那古怪的短發和袍服不談,此人鼻梁高挺,唇形勻稱,眉眼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倒是一副難得的好皮囊。
莫非是哪個高門大戶逃家的少爺?
她心中暗自揣度。
陸青衣其實也在想對方的身份,只不過受限于信息太少,實在想不明白。
最后他干脆懶得想了,直接道:“云姑娘,你說你是被山匪沖散的…可陸某看你這通身的氣派,還有這遇事雖慌卻不亂的模樣…倒不像是尋常商賈之家能養出來的。”
“不如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有什么別的隱情?”
巫行云心中冷笑,果然起了疑心,這蠢材倒也不全然是草包。
她心念電轉,既然他懷疑,不如將計就計,拋出一個半真半假的“真相”,既能解釋自己的異常,也能試探他的反應。
于是她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聲音里帶上濃濃的悲涼。
“事到如今,也不瞞陸公子了,我云家…并非普通商賈,家中祖上曾傳下一門養生健體的功夫,據說練到高深處能延年益壽,許是因此遭了小人覬覦,引來這滅門之禍。”
陸青衣一愣,這劇情聽著怎么有點耳熟啊?
“那日,家中驟逢大難,火光沖天,忠心的老仆拼死將我藏在運泔水的車里送出,他自己為了引開追兵,怕是…怕是已經死在山下了。”
說到這里,她真的想起了自己此刻功力全失、前途未卜的境地,以及那些忠心屬下可能遭遇的屠戮,悲從中來,倒也有七八分真情。
“如今我只身一人,仇家勢大,怕是,怕是再也…”
巫行云仍在娓娓道來,話語帶著哽咽,戲精附體,將逍遙派的絕世武學輕描淡寫說成“養生健體的功夫”,將李秋水與叛徒的追殺扭曲為“因秘術遭覬覦”。
生動形象的譜寫了一篇家破人亡,前路斷絕的凄慘故事,配合那可憐兮兮的蘿莉音,拿個小金人是沒毛病了。
陸青衣聽得心頭狂震。
這特娘的不就是林平之的劇本嗎?
不過...武功?這個世界有這玩意嗎?
何種武功啊?可以一蹦三丈高那種嗎?
想到這,陸青衣眼神灼熱起來。
試問誰沒有仗劍走天涯的夢想,要不是為了卷死同事....
“云姑娘,我相信你啊!”
巫行云聞言,心下寬慰不少,還好,還好,還是那個看起來不甚聰慧的蠢材!
她正要繼續編下去,比如還有什么親戚可以為她家報仇,到時候自然少不了報答,而不幫她也只有被滅口...
一旦將這淫僧說動,淪為她胯下...坐騎?
反正只要助她拖過這漫長的散功期,到時候自然任她搓圓捏扁,她甚至已經開始想象恢復功力后如何“報答”他了。
“呀!”
她突然一聲短促的驚呼,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向后縮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也渾然不覺。
陸青衣被她這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這才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的舉動有多冒犯。
他連忙松開抓住她肩膀的手,像被燙到一樣后退了半步,語氣滿是歉意道:“云姑娘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聽說有武功,有點太激動了。”
古代禮節,是和他那個時代不太一樣,雖然是只小蘿莉,但以后還是得注意點了!
巫行云緊緊攥著衣襟,仍有些驚魂未定。
她是真被嚇到了,此刻剛剛散工,功力全無,若這男子用強,她也就只有個拼命的唯一法子。
好在陸青衣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反而一臉懊惱和尷尬,她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但心底的鄙夷卻如同野草般瘋長起來。
原來如此....
巫行云心下冷笑,不是起了色心,而是個聽到武功就挪不動步的武癡?
不,看氣息步伐,連武癡都算不上,根本是個對武功一無所知,卻做著大俠夢的蠢材凡人!
確認了對方“無害”且“愚蠢”后,巫行云的恐懼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和利用之心。
既然他這么想學…
她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依舊帶著幾分“后怕”的顫音,怯生生地道:“原來公子是想問這個,嚇死云兒了。”
“家傳功夫自然是有的,只是云兒年紀尚小,也只記得一些呼吸法門,怕是入不得公子法眼。”
“入得!入得!”
陸青衣忙不迭地點頭。
巫行云內心鄙夷更甚,果然是個蠢的,武功不知來路,不明全篇也敢亂練?
她面上故作猶豫,卻還是輕聲道:“也罷,公子于我有恩。”
陸青衣沒想到這么順利,頓時期待無比。
她作出回憶狀,隨即用那稚嫩的嗓音,念出了一段口訣:
“呼氣三寸,吸氣七分,意守中脘,氣沉丹田。周而復始,勿忘勿助.....”
她所念的,其實是靈鷲宮最基礎的內功口訣,旨在通過特定的呼吸節奏,讓修煉者意守丹田,感受并積蓄第一縷真氣。
巫行云還尤為陰險,這么基礎的東西她都要‘缺斤少兩’,任誰來了聽多少遍也是白搭,練到死也休想練出半分氣感!
要想有所感應,就非得她不時指點一二,她自然可以以此為質,將此人搓圓捏扁,反正又不是真心想教,忽悠忽悠得了。
陸青衣不知這盜版蘿莉險惡用心,聽得極為認真,只是這些‘專業術語’很是高深莫測,他這個程序狗實在難解其意。
但隨著她誦念的心法越來越完善,陸青衣感覺那些字句仿佛自動在腦海中排列組合,逐漸變得清晰而有條理起來。
嗯?莫非我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還是說內功心法就是這樣簡單?
陸青不解其意,見巫行云念的‘起勁’,他也不好意思貿然打斷。
當下干脆盤膝坐下,嘗試著調整呼吸,意守丹田…直接實操了起來。
巫行云見他這個模樣,心下冷笑。
這蠢材,武功有這么好練嗎?!
只是讓她有些不解的,陸青衣聽著聽著,本來茫然的表情卻是漸漸平靜下來。
嗯?此人莫不是放棄了?
但很快,也就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陸青衣已經面色紅潤,頭頂竟有絲絲縷縷的白色熱氣在緩緩蒸騰。
巫行云緩緩瞪大了眼睛。
這...這分明是體內氣息旺盛,初步調和陰陽,導致精力滿溢,顯于外的征兆!
雖然距離產生真正的“內力”還有一段距離,但這表明他對這套粗淺法門的契合度極高,已經進入了深度冥想的狀態,開始有效調動自身的“精氣”了,也就是俗話說的有了氣感。
可這速度....這已不是“快”可以形容,簡直是違背了武學常理!
尋常江湖子弟,天賦出眾者也需要十天半月,慢則更是要一年半載,方能找到那微弱的“氣感”。
陸青衣依照那玄妙的直覺,意識沉靜下來,外界的聲音、冰冷的山風、甚至身旁的巫行云都漸漸模糊、遠去。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變成了一個空腔,隨著呼吸,有一股溫熱的氣流從口鼻吸入,順著某種無形的管道緩緩下沉,最終匯聚在小腹的位置。
這股熱流初時微弱,如同游絲,但伴隨著每一次“呼氣三寸,吸氣七分”的循環,它便壯大一分,并且開始自行在體內緩緩流轉。
熱流所過之地,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像是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滋潤,原本因為跋涉而酸痛的腳底板,此刻竟傳來陣陣麻癢溫熱的感覺。
陸青衣沉浸在這種奇妙的感受中,物我兩忘,只覺得周身暖洋洋的,如同泡在溫泉里,舒暢無比。
他甚至能“內視”到那縷溫熱的氣流在體內按照一個既定的路線自行運轉,周而復始,越來越順暢。
......。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陸青衣感覺體內的暖流已經充盈鼓蕩,再繼續下去也只能水磨功夫。
便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竟如同一條靈活的白練,筆直地射出尺許遠,才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他自己都被這口氣驚了一下,他愣愣地看著那緩緩消散的白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感受著體內的變化。
首先感覺到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潔凈感”,仿佛身體內外都被洗滌了一遍,通透無比,走山路殘留的疲憊,夜間寒意,甚至連精神上的些許焦慮,都一掃而空。
其次是“掌控感”,他仿佛能“內視”到丹田處那片溫潤的氣海,以及彌漫在四肢百骸,更加稀薄卻無處不在的真氣。
陸青衣心念微動,這股無形無質的力量便隨之流轉,賦予他更強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敏銳的感知。
蟲鳴鳥叫,樹葉上的露珠滴落、甚至身邊巫行云那細微到幾乎不可聞的呼吸聲,都清晰地映入他的感知。
陸青衣愣愣道:“臥槽了,這…這就是內力嗎?我好像能‘看’到自己身體里面…而且,渾身都輕了,耳朵和眼睛也變得特別好…”
“這特么太帶勁了吧....”
他兀自沉浸在初獲神功的震撼與喜悅中,幾乎忘了身邊還有個人。
直到對上了一雙近在咫尺的眸子。
陸青衣不解道:“云姑娘,這是做甚???”
原來是巫行云不知何時已經湊到了他面前,精致如玉的小臉上再無偽裝出的可憐,只剩下一種見了鬼般的表情。
她根本沒有說話,小手猛地探出,精準地扣住了他的手腕脈門。
陸青衣下意識想抽回手,但想了想,還是沒動。
巫行云凝神細查,小臉變幻不定。
脈象雄渾有力,還有一股精純無比,靈動異常的真氣,正在經脈中自如運轉流淌。
這絕非剛剛生出氣感的初學者所能擁有,這分明是已經成功引導真氣完成了最初的小周天循環,正式踏入了內功修煉的門檻,并且根基打得異常穩固。
半個時辰…殘缺法門…無人引導…自行周天…
巫行云松開手,小小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向后跌坐回去,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她抬頭看向陸青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混雜著震撼、茫然、難以置信,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嫉妒?
她當年被師父贊為百年難遇的奇才,完成這內功入門的第一步,也用了足足七日。
而眼前這個分明對武學一竅不通的蠢材,在這么一個破山洞里,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走完了她七天的路?
這已不是“快”可以形容,已經完全顛覆她近百年來對武學的所有認知。
“你…”
巫行云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干澀,“你到底…是什么人?”
見她這般模樣,陸青衣試探性道:“讀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