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這話說得在情在理。
無限的人類身份,以及他背后站著的張玄清,確實是目前情況下與人類高層對話的最佳“敲門磚”。
人類高層或許會對妖族充滿戒備,但對于無限,尤其是對于那位守護了炎黃血脈數百年太平的張玄清天師,多少存有幾分敬畏與香火情。
“你去談?”池年猛地轉過頭,瞪著無限,語氣沖得很,帶著明顯的質疑和不服氣,“你說得輕巧!人類那邊死了三個人,態度強硬得很!三天期限,現在只剩一天多!你去談?你怎么談?告訴他們風息是仙級,我們抓不住,讓他們自認倒霉?還是替風息求情,讓他們網開一面?人類會買你這個賬?”
無限面對池年的連番質問,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池年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如何談,是我的事。”無限的聲音依舊平穩,“但至少,由我出面,可以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即人類在信息不全、誤判形勢的情況下,采取過激行動,激化矛盾,導致風息徹底失控,或者引發更大范圍的沖突。”
他頓了頓,語氣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篤定:“他們會聽我說話的。”
這種篤定,源于對自身實力的自信,也源于對師父張玄清影響力的認知。
池年被他這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態度噎得夠嗆,胸口起伏了兩下,梗著脖子,帶著幾分賭氣和挑釁的意味,甕聲甕氣地追問道:
“好!就算你面子大!那如果你去談了,也解決不了呢?人類就是不給這個面子,非要我們交出風息,或者限期剿滅,你待如何?到時候期限一到,人類大軍壓境,局面更糟,這個責任誰負?”
這個問題很尖銳,也確實是諸位長老擔憂的核心。
無限出面,固然增加了轉圜的可能,但萬一失敗,是否會連累會館失去最后的緩沖余地?
無限聞言,終于將目光正式投向池年,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無奈的情緒,但轉瞬即逝。
他并沒有直接回答“如何負責”的問題,而是用了一種更簡單、也更......霸道的說法。
他看著池年,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個太陽東升西落般的事實:
“我不可能解決不了。”
議事廳內一片寂靜。幾位長老都被無限這句話里蘊含的絕對自信給震了一下。
池年更是氣得差點笑出來:“不可能解決不了?無限,你未免也太狂妄了!就算你厲害,難道人類高層是你家開的?你說什么他們就聽什么?”
無限微微搖頭,似乎懶得再與池年進行無謂的口舌之爭。他轉過身,準備離開,但在邁步之前,他留下了一句輕飄飄的話,卻像是一記重錘,敲在了所有人心上,也讓池年瞬間啞火。
“即便......”無限的聲音依舊平淡,“即便我失敗了,談不攏。”
他頓了頓,腳步未停,只留下一個背影和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我還有師父,張玄清。”
話音落下,無限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議事廳門口,如同他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議事廳內,陷入了更長久的死寂。
“我還有師父,張玄清。”
這句話,仿佛帶著某種魔力,驅散了所有的質疑和焦慮。
是啊,無限出面,已經是極高的規格和把握。但如果......如果連無限都搞不定,那意味著事情已經惡劣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然而,他后面那句話,卻像是定海神針一般——他還有師父,張玄清。
那位超然物外、連王朝更迭都視若等閑的龍虎山天師。
那位在數百年前便能力挽狂瀾,為興國爭取三十年太平的存在。
雖然他已經明確表示不再插手人間王朝興替,但若是他的弟子出面都無法平息的事態,若是真的危及到某種更根本的平衡,誰敢保證,那位天師會繼續袖手旁觀?
盡管張玄清的態度始終是謎,但僅僅是他存在的可能性,就足以讓人類高層在做出任何極端決定前,不得不掂量再三,投鼠忌器。
池年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但最終所有的話都化作了一聲沉悶的冷哼,一屁股坐回石凳上,抱著胳膊,臉色依舊難看,卻不再反駁。
他可以不服無限,但他無法、也不敢去質疑張玄清那份沉甸甸的份量。那是一種超越了當下爭斗、根植于更古老、更宏大秩序中的威懾力。
雨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下來。
他環視一圈,看到其他長老臉上也或多或少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
“既然如此,”雨笛最終開口道,“那我們便在此靜候無限先生的消息吧。潘靖,你那邊繼續嚴密監控龍游動向,但切記,沒有總會的命令,絕不可與風息發生任何沖突!”
“是!”光幕中,潘靖連忙應下。
議事廳內的氣氛雖然依舊凝重,但相比之前的絕望和焦慮,已然多了一份期待和底氣。
無限的主動介入,以及他最后那句看似輕描淡寫卻重若千鈞的話,仿佛在黑暗的迷途中,點亮了一盞燈。
現在,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京城,投向了那個即將代表妖族去與人類最高層對話的無限身上。
而此刻,無限已然離開了妖靈會館,身影融入現代都市的喧囂之中,朝著那個能決定無數命運的方向,平靜地走去。
他的步伐依舊從容,仿佛只是去赴一場早已約定的茶敘。
.........
京城,核心區域,一間戒備森嚴、風格極簡卻處處透著威嚴的會議室。
這里沒有窗戶,光線來自隱藏式的柔和燈帶,墻壁是吸音材料,確保絕對的保密。巨大的橢圓形會議桌旁,只坐了五個人。
這五人,年齡都在五十歲以上,氣度沉穩,眼神銳利,他們是華國真正掌握最高權力的核心決策層成員。
他們的衣著樸素,但久居上位的壓迫感卻彌漫在整個空間。
無限坐在會議桌的另一端,與那五人相對。他依舊是那身簡單的休閑裝束,與這里莊重嚴肅的氛圍格格不入,但他平靜自若的神態,卻讓他仿佛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絲毫不顯局促。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為首的一位老者,代號“庚”,是負責國家安全與特殊事務的最高領導,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目光如炬,直視無限,開門見山,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無限先生,久仰。您的來意,我們大致清楚。關于龍游事件,三名無辜公民慘遭殺害,性質極其惡劣,社會影響極壞。我們的立場非常明確,也非常堅定:兇手,那個名為風息的妖精,必須交由我國司法系統,依法予以嚴懲。這是底線,沒有商量余地。”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沒有任何轉圜的空間,代表了身后整個強大國家機器的意志。
無限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等對方說完,才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同樣清晰有力:
“庚先生,諸位。我理解貴方的立場和憤怒。無故奪走三條人命,無論出于何種理由,都是不可寬恕的罪行。”
他話鋒一轉,語氣依舊平穩,卻拋出了一個讓在座五人都微微蹙眉的觀點:“但是,交出風息,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庚旁邊一位肩章顯示著極高軍銜的將領,代號“申”,冷哼一聲,聲音帶著金屬般的質感,“無限先生,請注意你的措辭。這不是請求,是要求!妖靈會館既然承諾維護兩界平衡,約束妖族行為,就必須為此事負責!交出兇手,是你們展現誠意、履行承諾的唯一方式!”
無限的目光迎上申將軍銳利的視線,沒有絲毫退讓:“申將軍,會館的承諾是維護平衡,防止大規模沖突,庇護安分守己的妖族。風息的行為,嚴重違反了會館鐵律,會館自會依照內部規則,對其進行嚴厲懲處,給所有生靈一個交代。”
他略微停頓,說出了真正的、也是他最為擔憂的關鍵原因:“但是,我們不能將他交給你們。并非包庇,而是......我們不能冒險。”
“冒險?什么風險?”庚沉聲問道。
無限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我了解人類,尤其是......科學家們。一個活著的、擁有強大力量的、非我族類的生命體,對某些領域的研究者而言,意味著難以想象的誘惑。一旦風息落入你們手中,誰敢保證,他不會從‘罪犯’變成一個‘研究對象’?誰敢保證,他不會在實驗室里,遭受比死亡更可怕的命運?”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警告:“而一旦發生這種事......諸位可曾想過,妖族會如何反應?那些潛藏在深山老林、看似溫順的妖王,那些早已不過問世事、卻實力通天的古老存在,他們會如何看待同族被人類‘研究’?屆時,失去的將不僅僅是平衡,而可能是......燎原的戰火。那三位工人的悲劇,將會以千百倍的程度重演,而這,絕非會館愿意看到,也絕非貴方所能承受的。”
無限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剖開了和平表象下最殘酷的可能性。在座五人都是人杰,瞬間就明白了無限的潛臺詞——交出風息,可能不是平息事件,而是打開潘多拉魔盒。
然而,國家的尊嚴和法律的威嚴,不容挑釁。
申將軍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強大的氣場如同實質般壓向無限:“無限!你這是在威脅我們嗎?別忘了你現在站在誰的土地上!你以為,現在的華國,還是幾百年前那個任由你們這些‘神仙妖怪’來去自如的國度嗎?”
他的聲音如同雷霆,充滿了自信與力量:“我們的軍隊,我們的科技,我們的武器!足以蕩平任何敢于挑釁的勢力!交出風息,依法處置,是程序正義,是維護秩序!若你們拒不交出,就是與整個國家為敵!我們有能力,也有決心,動用一切必要手段,自行緝拿兇手!到時候,造成的任何附帶損傷,都由你們妖靈會館承擔!”
這番話語,充滿了現代國家機器的強大自信和不容置疑的權威。會議室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然而,面對申將軍如同山岳般沉重的氣勢壓迫,無限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甚至輕輕端起了面前那杯未曾動過的清茶,呷了一口,動作悠閑得與現場緊張的氣氛格格不入。
放下茶杯,無限抬起頭,看向怒發沖冠的申將軍,又掃過其他幾位面色凝重的高層,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說出的話,卻比申將軍的怒吼更具沖擊力:
“申將軍,貴國的軍隊很強大,科技也很先進。這一點,我從不懷疑。”
他語氣淡然,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現代化的軍隊,對于普通的妖精、甚至大部分妖靈,確實有著壓倒性的優勢。集火攻擊,足以消滅它們。”
然后,他話鋒一轉,如同冰水澆頭:“但是,對于‘妖王’級別的存在呢?他們或許無法正面抗衡一整支軍隊,但他們若一心隱匿、游擊、破壞,請問,貴國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確保將其剿滅?而若是‘妖王’之上的‘仙’級呢?”
“仙?”庚的瞳孔微微收縮。這個詞匯,在高層機密檔案中,代表著另一種層次的力量,一種超越了常規武器有效打擊范圍的存在。
無限沒有停止,繼續用那平淡的語氣,拋出一個接一個讓在座者心頭發涼的概念:“仙級的存在,已經初步觸及法則,移山倒海或許夸張,但若要隱匿行蹤,或針對某個特定目標進行毀滅性打擊,貴國的防御體系,能有幾成把握攔截?更何況......仙級之上,尚有更為古老、更為強大的‘神’級存在。他們或許早已不理世事,但若族群面臨存亡危機,誰敢保證,他們不會從沉睡中蘇醒?”
他看著臉色逐漸變得難看的五位高層,緩緩說道:“風息,便有仙級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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