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在龍游那片廣袤的、風息誓死守護的深山幽谷之中。
風息正盤膝坐在那株古老的榕樹下,周身繚繞著淡淡的綠色光華,與整片森林的氣息交融。
他剛剛完成了一次深層次的冥想,試圖安撫因那日殺戮而微微躁動的靈臺。
他告訴自己,那是必要的。那些人類是入侵者,是破壞者,他們的死,是為了警告更多的人類,是為了守護這片凈土。
然而,內心深處,那三雙臨死前絕望恐懼的眼睛,偶爾還是會在他腦海中閃過,帶來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
突然,他猛地睜開雙眼,敏銳的草木感知向他傳遞來不安的信號。林中的鳥兒驚飛,小獸潛藏,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緊張感。有一種被窺視、被包圍的感覺。
“來了么......”風息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冷冽。他早就料到,殺死人類,絕不會輕易了結。只是沒想到,來的不是人類的軍隊或修士,而是......同族的氣息?而且,是如此強大、帶著明確壓迫感的氣息!
他站起身,墨綠色的衣袍在微風中輕揚。他抬頭望向山谷入口的方向,眼神復雜,有決絕,有失望,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悲涼。
妖靈會館......果然,還是選擇了站在人類那一邊。
他深吸一口氣,周身妖力開始緩緩凝聚。腳下的青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堅韌鋒利,周圍的古樹枝葉無風自動,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整片森林都在回應他的意志。
他不會逃,也不會束手就擒。
這里是龍游,是他的家。
想要抓他,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幽谷之中,氣氛陡然變得劍拔弩張。一場同族之間的沖突,似乎已不可避免。
而此刻,遠方的天際,一道熾熱如流星般的光芒,正以驚人的速度,劃破長空,直撲龍游而來。
池年,到了。
.........
龍游深山,那片風息視為圣地的幽谷,此刻卻被一股沉重肅殺的氣氛籠罩。
谷中草木皆兵,無形的妖力場相互碰撞、擠壓,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池年的身影,如同隕石天降,帶著一股灼熱而厚重的威壓,轟然落在谷地中央,距離風息不過百步之遙。
他依舊是那副火爆長老的模樣,但眼神銳利如鷹,牢牢鎖定在風息身上,周身土黃色的靈光隱隱流轉,使得他腳下的地面都微微下沉。
“風息!”池年聲若洪鐘,在山谷中回蕩,震得樹葉簌簌作響,“你小子,好大的膽子!竟敢殘殺無辜凡人,觸犯會館鐵律!還不快束手就擒,隨我回總會接受審判!”
風息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面對池年那排山倒海般的威壓,他周身墨綠色的妖力如同潮水般涌出,不僅穩穩抵住,反而帶著一股生生不息的韌性,將那股土系的沉重感悄然化解。
他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眸子此刻冰冷如寒潭,直視池年,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池年長老,真是好大的威風。不去追究人類毀我家園、伐我同族之木的罪過,反倒興師動眾,來抓我這個‘兇手’?”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池年耳中,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我一直以為,妖靈會館是我們妖族的庇護所。如今看來,是我太天真了。你們早已跪倒在人類腳下,成了他們的鷹犬!否則,為何要替那些劊子手來對付我?”
“放屁!”池年勃然大怒,赤紅色的眉毛幾乎要燃燒起來,“誰他媽的是鷹犬!風息,你給老子聽清楚了!會館守護的是妖族的延續,是兩界來之不易的和平!不是讓你這等小輩憑一己喜怒,濫殺無辜,將全族拖入戰火的借口!”
“和平?”風息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聲中充滿了悲憤與絕望,“好一個和平!池年長老,你睜開眼睛看看!看看這龍游!看看這天下!人類用所謂的‘和平’,用他們的推土機、油鋸、鋼筋混凝土,一點點蠶食我們的家園,污染我們的河流,驅趕我們的同胞!這樣的和平,不過是套在我們脖子上的絞索,讓我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根被斬斷而無力反抗!這樣的和平,我寧愿不要!”
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妖力澎湃,谷中無數草木隨之搖曳,發出沙沙的共鳴,仿佛整片森林都在傾訴著他的憤怒:“你們口口聲聲為了妖族,可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向人類妥協!維系那虛偽的平衡?憑什么平衡的代價,永遠是我們妖族來付?憑什么我們要一退再退,直到無路可退?!”
“你懂個屁!”池年氣得渾身發抖,但他強壓著立刻動手的沖動,試圖用道理說服這個陷入偏執的后輩,“風息!你以為老子不恨?老子活了幾百年,見過的山河變遷比你吃過的米還多!老子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那些礙眼的工廠樓房!”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沉重而現實:“但然后呢?跟人類全面開戰?用我們的血肉之軀,去對抗他們的飛機大炮、導彈核彈?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人類有多可怕?他們的武器,能輕易將整座龍游山從地圖上抹去!那不是打仗,是送死!是拉著所有妖族給你陪葬!”
池年指著風息,痛心疾首:“會館選擇的路,是委曲求全,是特么的憋屈!但這是唯一能讓大部分妖族活下去的路!我們在夾縫里求存,爭取時間,等待變數!而不是像你這樣,為了一時意氣,去捅馬蜂窩,把所有同族都置于險地!你那不是勇敢,是愚蠢!是自私!”
“活下去?像地老鼠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里茍延殘喘?”
風息眼中的譏誚更濃,“那樣的活著,和死了有什么區別?我風息,寧可站著死,也絕不跪著生!龍游是我的根,誰想毀掉它,就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至于你們......”
他的目光掃過池年,帶著一種決絕的疏離:“既然選擇了做人類的狗,那就別怪我風息,不認你們這些‘同族’!”
“冥頑不靈!”池年終于徹底失去了耐心。他知道,言語已經無法喚醒這個被仇恨和理想蒙蔽雙眼的年輕妖精。唯有實力,才能讓他認清現實!
“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別怪老子手下無情了!”池年暴喝一聲,不再猶豫,周身土黃色靈光驟然爆發!
“轟隆隆——!”
大地仿佛活了過來,池年雙腳頓地,磅礴的土系妖力如同潮水般涌入地下。
剎那間,風息周圍的地面劇烈震動,七八根粗如巨蟒、完全由堅硬巖石構成的巨大地刺,毫無征兆地破土而出,從四面八方朝著風息狠狠刺去!
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足以將鋼鐵撕裂!
土系御靈·巖蟒突刺!
這一擊,池年并未留手,意在瞬間制服風息!
然而,風息似乎早有預料。
就在地刺破土的瞬間,他身影如同沒有重量般向后飄飛,同時雙手結印,清喝一聲:“起!”
霎時間,他原本站立之處,以及周圍的地面上,無數粗壯的墨綠色藤蔓如同擁有了生命的狂龍,瘋狂地生長、交織,瞬間形成了一面厚實無比、充滿韌性的藤蔓巨盾!
“噗噗噗噗——!”
堅硬鋒利的巖石地刺狠狠撞在藤蔓巨盾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木屑紛飛,藤蔓被撕裂不少,但更多的藤蔓前赴后繼地涌上,死死纏住地刺,那蘊含生機的木靈之力竟開始侵蝕巖石的結構,使得地刺的前沖之勢迅速減緩,最終被牢牢禁錮在藤蔓之中!
木克土!風息的木系妖力,天生對池年的土系妖力有著一定的克制作用!
尤其是這種純粹的力量對抗,木的生機與韌性,恰好能化解土的厚重與剛猛!
“哼!有點門道!看你能擋幾下!”池年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更多的是被激怒的戰意。他雙掌猛地向前一推!
“大地震顫!”
更加狂暴的土系妖力如同沖擊波般以池年為中心向四周擴散!整個山谷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巨大的裂縫蔓延開來,試圖破壞風息的立足之地,同時干擾他對草木的操控。
風息身形晃動,但足下生出根須,如同老樹盤根,牢牢抓住地面。
他雙手疾揮,谷中無數落葉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化作漫天鋒利的綠色飛刃,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如同暴雨般射向池年!
同時,地面涌出更多帶刺的荊棘藤蔓,如同毒蛇般纏向池年的雙腳!
木系御靈·葉刃風暴!荊棘纏繞!
“雕蟲小技!”池年不屑地哼了一聲,不閃不避,周身土黃色靈光凝聚,瞬間在體外形成了一層厚重堅實的巖石鎧甲!
“叮叮當當——!”
密集的葉刃打在巖石鎧甲上,爆發出無數火星,卻難以破防。而纏上他雙腳的荊棘,則被他用力一跺腳,磅礴的土系妖力透體而出,直接將荊棘震得粉碎!
“吃我一拳!”池年化解攻擊的同時,身形如同炮彈般沖出,巖石包裹的拳頭帶著崩山裂石般的巨力,簡單直接地轟向風息的面門!拳風所過之處,空氣都發出爆鳴!
風息眼神一凝,不敢硬接這純粹的力量碾壓。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飄退,同時雙手虛按地面!
“木龍升天!”
“吼——!”
一聲低沉的龍吟響起,池年腳下的地面猛然炸開,一條完全由無數粗壯古藤纏繞凝聚而成的巨大木龍,張開由尖銳枝椏構成的巨口,帶著沛然莫御的力量,自下而上,朝著池年吞噬而去!這一擊,蘊含了風息對木系法則的深刻理解,將木的柔韌與爆發力結合到了極致!
池年臉色微變,沒想到風息的反擊如此凌厲迅速。他沖勢已老,難以閃避,只得怒吼一聲,將全身妖力灌注于雙拳,悍然迎向木龍巨口!
“巖崩雙破!”
雙拳轟出,土黃色的妖力凝聚成兩顆巨大的巖石隕星虛影,與木龍狠狠撞在一起!
“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在山谷中炸開!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呈環形向四周擴散,將方圓百丈內的草木盡數摧折,連那株古老的榕樹都劇烈搖晃,落葉紛飛!
木龍與巖石隕星虛影同時崩碎!化作漫天飛舞的木屑和碎石煙塵!
煙塵彌漫中,兩道身影同時倒飛而出!
池年向后滑行了十幾丈,才勉強穩住身形,身上的巖石鎧甲布滿了裂痕,呼吸略顯急促,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沒想到,自己全力一擊,竟然被這個年輕后輩硬生生擋了下來,甚至還隱隱吃了個小虧!木克土的特性,在此刻被風息發揮得淋漓盡致!
風息同樣不好受,嘴角溢出了一絲淡綠色的血跡,體內妖力翻涌不止。
池年那剛猛無儔的土系妖力,還是透過木龍的防御震傷了他的內腑。但他依舊穩穩地站在地上,眼神中的戰意和倔強絲毫未減。
煙塵緩緩散去,山谷中一片狼藉。
兩人相隔數十丈,遙遙對峙。
池年看著風息那倔強不屈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有憤怒,有惋惜,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嘆。
此子天賦之高,心性之堅,實屬罕見,若走正道,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可惜,誤入歧途,執念太深。
風息擦去嘴角的血跡,冷冷地看著池年,聲音因受傷而有些沙啞,卻依舊堅定:“池年長老,還要繼續嗎?除非你今天殺了我,否則,我絕不會跟你回去,向人類搖尾乞憐!”
池年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怒火。他知道,今天想生擒風息,恐怕難了。
這小子實力超出預期,又占據地利(木系妖精在森林中戰力加成),再加上屬性相克,再打下去,很可能兩敗俱傷,甚至讓風息找到機會逃脫。
但人類的三日期限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他必須給個交代。
山谷中,只剩下兩人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風吹過廢墟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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