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軍這話說得輕飄飄,落在炕桌上,卻比石大夯那記大錘還沉!
屋里那股子剛被龍骨點燃的熱乎勁兒,瞬間就涼了半截。
“軍子!你……你可別犯渾啊!”
老支書楊樹林啪地一下放下酒碗,胡子都翹了起來。
“那孫家哥倆,一個管山,一個管地!趙大山剛在你這兒吃了天大的癟,他能不跟他哥遞話?”
“你這……你這桿兒槍往上撞,那不是……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嗎?!”
“是啊,東家!”
魯老頭那股子木匠癡的勁兒也過去了,他捋著山羊胡子,愁眉不展:“這龍骨是寶貝,可它在喇嘛溝里泡了幾百年,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咱犯不著為這個,去惹那地頭蛇啊!”
“是啊,軍哥!”
李蘭香也急了,她抓著徐軍的胳膊,小臉煞白,“咱不要那木頭了,行不?咱用咱屯子里的楊木疙瘩,也能蓋……”
“那不成!”
沒等徐軍開口,魯老頭第一個就把眼瞪了起來:“用楊木疙瘩配青磚?配龍骨?蘭香丫頭,你這是在糟蹋神仙料!是在打我老魯的臉!”
【匠】精通的他,對材料的規矩看得比命都重。
屋里陷入了僵局。
“要不……”
錢大爺小心翼翼地開口,“咱多找點人?用人往外扛?王鐵柱他們那幫小子,給肉吃,都虎著呢。”
“扛?”
石大夯甕聲甕氣地搖頭,“錢大哥,那玩意兒還泡在淤泥里。你把全屯子的壯勞力都拉去,沒個十天半月,也請不出來。這天兒……等得起嗎?”
“上凍”!
這兩個字,像兩把大錘,又砸在了眾人心上。
是啊,沒時間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了徐軍身上。
只見徐軍,坐在炕桌的主位上,他沒有慌,也沒有怒。
他只是夾起了一塊李蘭香熱過的剩餃子,放進嘴里,仔仔細
細地嚼著。
許久,他才緩緩地咽了下去。
他端起酒碗,敬了老支書一杯。
“楊叔,您說的肉包子打狗,那是在沒路子的情況下。”
“啥意思?”
“趙大山是趙大山,孫站長是孫站長,可這賬……”
徐軍用手指蘸了點酒水,在炕桌上畫了兩道杠。
“……得分開算。”
“趙大山恨我,是因為我斷了他欺負人的念想,砸了他當土皇帝的威風。”
“可那農機站的孫站長……”
徐軍笑了笑,“我跟他,沒仇吧?”
“沒仇?”
楊樹林一愣,“他兄弟的仇,不就是他的仇?”
“那可不一定。”
徐軍搖了搖頭,“楊叔,這世上,有一種人情,比兄弟還親。”
“啥?”
“這叫利益。”
屋里的人都聽懵了。
徐軍也不多解釋,他轉頭看向李蘭香。
“蘭香。”
“哎!”
“咱家那對六杈茸,賣了多少錢?”
“二……二百零一塊!”
李蘭香趕緊報數。
“那頭野豬呢?”
“二……二百一十塊!”
“加起來,四百一十一塊。”
徐軍的聲音不大,但“四百多”這個數字,還是讓錢大爺和劉大伯倒吸了一口涼氣!
“軍子……”
“楊叔,二位師傅。”
徐軍站起身,走到炕梢,從那個裝著底錢的錢夾里,數出了一沓大團結。
不多不少,整整一百塊錢!
“這……”
“蘭香,”徐軍把錢塞到妻子手里,“明兒個一早,你去趟鎮上。去百草堂,找白師傅。”
“啊?還……還找他?”
“嗯。”
徐軍點頭,“你就說,我徐軍蓋房上梁,想請他老人家來喝杯水酒。”
“再告訴他,我昨天,又在喇嘛溝里,撿到了一株……三十年的野山參!”
“啥?!”
這一下,連魯老頭都坐不住了!
三十年的野山參?!
那玩意兒,可是能吊命的真寶貝啊!
“軍哥咱哪有啊?”
李蘭香都快急哭了,自家男人咋還吹上牛了?
“我說了有,咱就有。”
徐軍的眼神深邃。
【狩】精通的他,昨天在喇嘛溝里尋龍時,確實在附近一處極陰的石縫里,瞥到了一抹紅。
他沒敢動。
那玩意兒,比龍骨還邪性,得放山人用紅繩和銅錢才能鎖住。
他本來是想留著當壓箱底的。
但現在,為了拖拉機,他顧不上了!
“你告訴白師傅,”
徐軍按著李蘭香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棒槌,我徐軍……孝敬他了!我啥也不要,就求他老人家一件事……”
“啥事?”
“讓他老人家,親自去一趟農機站,幫我給那位管地的孫站長……遞個話。”
“遞話?”
“對。”
徐軍笑了,“就說,他兄弟管山,管得太寬,手都伸到我這土里來了。”
“還說,我這喇嘛溝里,不光有龍骨,還有棒槌。他要是不管管他那瘋狗兄弟,再敢來我這兒撒野……”
徐軍的眼神猛地一寒:
“那這黑瞎子山的寶貝,他孫家哥倆,以后……就都別惦記了!”
“嘶——”
老支書楊樹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聽懂了!
這……這是威脅!
這是**裸地在威脅孫家哥倆!
可這威脅,他媽的……太硬了!
一個管山,一個管地。
可徐軍,這個山神爺附體的能人,他管著山里的貨!
他是在告訴孫家哥倆,你們要是再敢惹我,我就斷了你們的財路!
三十年的野山參啊!
這人情,比他媽的親兄弟還大!
“高……高啊……”
魯老頭看著徐軍,那山羊胡子抖得比中風還厲害,“小子……你……你這心眼兒……是黑瞎子的啊!”
“這叫人情世故。”
徐軍重新坐下,端起那碗涼透了的酒,一飲而盡。
“楊叔,魯師傅,石師傅。”
他抹了把嘴。
“明兒個,兵分兩路。”
“蘭香,你帶我挖好的棒槌和重禮,去鎮上遞話。”
“我,”
徐軍指了指宅基地,“我,哪兒也不去。”
“我就在工地上,陪著錢大爺、劉大伯、王鐵柱他們……砸石頭,砌地基!”
“我倒要看看,”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是趙大山的人情硬,還是我徐軍的棒槌……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