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尋蹲得太低,豎起的領口又提得太高。
李媽撅著腚,彎著腰,隔著兩步遠,費勁地打量著少年的臉。
鄒尋隱隱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但他實在是沒精神,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反倒是鄒蓮從衛生間出來,她一邊涂著護手霜,一邊哼著小調,直到看見一個中年女人猥瑣地盯著她的兒子。
“你干什么呢?!”
鄒蓮匆匆把護手霜丟進包里,氣勢洶洶地走過去。
護手霜的果香味和她身上劣質香水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兜頭朝著李媽吹過去的時候,她被熏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李媽呼吸停了一下,臉上掛著笑,“我就是……看這個孩子不太舒服,想關心一下,這是你孩子嗎?”
“這是我兒子。”鄒蓮抱著胳膊,瞪著她,“不需要你關心。”
李媽:“……”
這人咋這么沖呢?
“我沒有別的意思。”李媽解釋道,“我家有兩個孩子,跟這個小孩差不多的年紀,所以就多留意了一下。”
“哦。”鄒蓮彎腰扶起鄒尋,平靜寡淡地說,“那謝謝你啊。”
李媽:“……”
在這兩三句短暫的交談里,李媽判斷出來,這個女人脾氣不太好,也不咋好相處。
于是她只好悄無聲息跟在兩人身后。
她記下了病房號,又悄悄走了。
-
謝家。
餐廳的氣氛仿佛零下結冰,空氣里全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平時在外光鮮亮麗的大明星和總裁,此時脫去了那層斯文體面的外皮,面目猙獰。
季槐站在長桌邊,一手拄著桌子,面無表情地看著謝興邦。
謝興邦握著手機,回了一條消息。
他整理了一下剛剛扯亂的領帶,沉默起身。
季槐扯了扯唇角,嘲弄地問:“這個醫院你非去不可?”
謝興邦抬起手指著季槐,“我再說最后一遍,小尋跟小淮一樣,都是我的親骨肉,他現在生病住院了,我必須去,誰也攔不住。”
季槐嗤笑一聲:“住院?別是個感冒發燒。”
謝興邦:“……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季槐轉過身,“要去趕緊去,祝賀你們一家三口早日團圓。”
季槐上了樓,她停在拐角處,一手按在玻璃扶手上,冰涼的觸感清晰地傳入大腦里。
但是比不過季槐心里的涼。
她靜靜地等待著,聽到了車發動的轟鳴聲,一路疾馳而去。
她是個演員。
出道二十年,演過太多悲歡離合,代入過太多太多不同的人生。
她深知相愛短暫,謝興邦早已變了心。
現在做的,該是放下他。
可身在局中,她瞻前顧后,想放棄卻又不甘心。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
季槐恍惚回過神,抬頭看去。
謝厭淮表情冷漠,站在樓梯最上方,問:“他去哪里了?”
季槐抿著唇,“醫院。”
“哪個醫院?”謝厭淮又問。
季槐答非所問:“你要做什么?”
“弟弟生病了,我這個當哥哥的,自然要去探望一下。”謝厭淮邁步下來,又重新問了一遍,“哪個醫院?”
季槐報了醫院名字。
謝厭淮頭也不回地走了。
-
李媽躲在熱水間,看見護士路過時,她臉上帶著和藹可親的笑:“護士,剛剛那個二十三號床的病人是怎么了啊?”
護士莫名其妙看著她:“你是二十三號床病人的家屬嗎?”
“不……”李媽忙不迭改了口,“是是是。”
護士“哦”了一聲,“那你直接進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嗎?”
李媽:“……”
她面如菜色。
護士皺皺眉:“你是二十三號床病人的家屬嗎?”
“我是啊。”李媽急中生智,“我是那孩子的奶奶,跟他媽鬧了點不愉快,她現在不搭理我。”
“這樣啊。”護士說,“沒事,您放心,就是簡單的發熱感冒。”
護士走后,李媽思來想去,總覺得那個少年跟林肆長得有點像。
雖然這世界上有很多人長得像,那一點兒相似處不足為奇。
但是李媽心里總覺得不踏實,牽腸掛肚的。
她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李媽深吸一口氣,摸出手機給林霧打了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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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響起的時候,餐桌上正維持著表面的愉快。
林霧摸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人,她清清嗓子,站起身,正準備出去時,衣角被人扯住。
“干嘛?”她著急出去,語氣也不好。
林迎愣了一下,有點不爽地問:“什么電話?還得出去打?”
這話一出,全桌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林霧在心里把這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她訕訕地笑,找了個理由:“我好朋友給我打來的,我出去接比較安靜。”
林淵對小輩的態度一向比較縱容,“去吧去吧。”
林霧拿著手機出去了。
晚間的風比較冷,她緊了緊衣袖,接聽了電話,“是出結果了嗎?”
“還沒呢。”李媽語速飛快,“我剛剛在醫院里遇到一個跟小肆長得好像的人,看著年紀也不大,就是打扮有點潮……”
林霧心里一個咯噔,“是不是上次在派出所門口那個小綠毛?”
“哎對對對,是他!還有耳釘嘞。”李媽被這么一提醒,猛地回想起來了。
林霧皺著眉:“生病了嗎?”
“對,發燒了。”李媽說。
林霧掛斷了電話,正要進屋里拿外套,結果林肆靠著小花園旁邊的柱子,一條長腿撐著身體,一條長腿輕微地曲起,風吹得他那頭金發有些凌亂。
他狹長的黑眸瞇了起來,“誰發燒了?”
明顯是剛來,沒有捕捉到前面的內容。
林霧拍了拍胸口,驚魂未定,“你是真嚇人啊。”
林肆磨了磨牙,“是謝厭淮發燒了嗎?”
“不是!”林霧無語地瞪著他,“我現在嚴重懷疑你暗戀謝厭淮。”
丟下這句話,她扭頭進了西側廳。
徒留林肆一個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光影浮動,江繁星坐在窗邊的位置,穹頂的吊燈照亮了她整個人,她一句話沒說,靠著椅背,似乎是在聽別人講話,又像是游離在外。
與周圍人格格不入。
“媽……”林霧艱澀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