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組副組長和長領導層在樓上開會的時候,樓下同樣上演著一出好戲。
“同志,這玩意兒是干啥的?”馬超揣著手,明知故問:“是會上領導說的舉報信箱嗎?”
就在小組副組長和長領導層在樓上開會的時候,樓下正在上演著一出好戲。
孟啟辰剛帶人把兩個嶄新的舉報箱往辦公樓和食堂門口一放,還沒等固定好,馬超就帶著十幾個年輕人圍了上來。
“對,督察組舉報箱,反映問題用的。”
孟啟辰故意裝作不認識馬超,板著臉回答:“你們有問題可以寫信裝進去。”
“哦!反映問題啊!那敢情好!我們廠里的問題可太多了!”
馬超一拍大腿,回頭大手一揮,慷慨激昂道:“兄弟們,咱們廠有救了!市里派青天大老爺來了!有冤的伸冤,有苦的訴苦!有仇的報仇哇!!”
話音未落,他從懷里掏出早就寫好的、厚厚一疊舉報信,帶頭塞了進去。
他身后的年輕人,以及更多被吸引過來的工人們,也紛紛從懷里、兜里掏出信封,一言不發又爭先恐后地往里投。
有的人甚至沒有信封,直接把寫好的紙折幾下就塞進去。
一時間,舉報箱前排起了長隊,那場面,比食堂打飯還要熱鬧。
“……”
反觀樓上的小會議室內,死一樣的寂靜。
王長海等廠領導是真繃不住了。
剛才這幾個副組長又是保證不解決人,又是幫忙出謀劃策,又是爭取資金,把他們哄得心神蕩漾,結果反手就要查抄老底!
這誰受得了?
崔浩和顏悅色地端著茶杯:“王廠長,有問題嗎?還是說,你們廠的賬目,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這話問得輕飄飄,卻像一把刀子頂在了王長海的腰眼上。
有什么不方便?
太不方便了!
那賬本里藏著多少貓膩,他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王長海腦子飛速旋轉,鎮定道:“沒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唉,說來慚愧,去年夏天,檔案室因為線路老化,不慎著了火,過去那些賬目全燒掉了……”
“所以,近五年的賬目,肯定是拿不出來了。不過您放心,今年的賬目都完好無損,我馬上讓人給各位領導送過來!”
火災?
還真是個經典到不能再經典的借口。
會議室里,督察組的成員們交換了一下眼色,誰都沒說話,但心里都跟明鏡似的。
崔浩和曹韋青對視一眼,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王廠長,財務資料這么重要的東西,就沒個備份嗎?”
王長海連連搖頭,一臉的痛心疾首:“都怪我們管理不善,思想麻痹,誰能想到會出這種意外呢?我回頭就寫檢討,深刻反省!”
曹韋青問:“檢討的事兒先放一邊,失火屬于重大安全事故。當時你們向消防部門報警了嗎?有沒有出警記錄?”
王長海看向行政副廠長李強,疑惑地問:“當時廠里報警了嗎?”
李強絞盡腦汁,心虛地搖頭:“好像沒,因為火勢不大,我們自己就撲滅了,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沒有驚動消防隊和上級……只是內部處理了一下。
“火勢不大,只是恰好把賬燒掉了?對嗎?”
“……”
屋內氣氛非常之尷尬。
崔浩的語氣嚴肅起來:“就算只燒掉了賬本,那也是造成了重大的憑證損毀,這是國有資產損失,你有沒有向國資局提交資產損毀報告和情況說明?”
這下王長海就有點不知所措了,他望向其他副廠長,想讓他們站出來解釋兩句,但一時半會都想不到什么好借口。
崔浩也不理會,繼續道:“按照財務制度,重要憑證損毀,需要由單位負責人、財務負責人和經辦人共同簽字確認,并上報備案。這個手續,你們廠履行了嗎?”
一個謊言需要成千上萬個謊言去遮蓋。
王長海的臉色由白轉青,他有些惱怒地望向李強:“崔局長說的這些,你都辦了沒有?”
壓根就沒這場火災,辦沒辦你心里沒點B數嗎?
李強沉默不語。
張大鵬看了眼手表,建議道:“先從今年的賬目開始看吧,有多少算多少。我們督察組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制造矛盾的。”
崔、曹、金三位副組長交換了一個眼神,也點頭同意:“那就按張主任說的做。”
“好好好。”
王長海連聲應承,立刻叫李強去籌備資料。
然而,沒等李強出去,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孟啟辰探進頭來,徑直走到崔浩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王長海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只見崔浩的眉毛微微一挑,眼神里滿是驚訝,稍作思考,對孟啟辰點了點頭:“拿進來吧。”
孟啟辰立刻轉身出去,片刻之后,抱著一個紅色鐵皮箱子走了進來,正是督察組設立的舉報箱。
只是,這箱子似乎格外的沉。
孟啟辰將舉報箱放在會議桌上,然后打開鎖頭,拎起箱子,順勢倒出了一堆舉報信……
“崔局,各位領導,這是剛剛從辦公樓門口那個舉報箱里取出來的,信箱才安上不到十分鐘,就已經快裝滿了。”
孟啟辰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會議室。
滿……滿了?
十分鐘?
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堆小山似的信封上。
王長海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一片煞白。他死死地盯著那些舉報信,仿佛看到了一張張催命符。
他媽的!怎么會這樣?
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他明明已經提前跟手下的人打過招呼,讓他們看好自己的嘴,也盯緊了廠里那幾個刺頭,怎么還會有這么多人去舉報?
實際上,崔浩等人見此情況,心里也頗為驚訝。
信箱剛裝好,還是大白天,就有這么多人往里塞信?
毫無顧忌啊,這都不怕被廠領導知道嗎?
“艸,朝陽山釀酒廠的問題一定小不了,民怨極大啊!!”
四位副組長心情沉重又躍躍欲試,只覺得選對了地方。
但張大鵬總覺得這事兒好像有點太巧了……督察組剛入駐,怎么就收到這么多封舉報信呢?打眼一看百八十封了。
媽的,保不齊是有人在串聯吧?!
是誰在串聯呢?
好難猜啊!
不止張大鵬感覺不對,紀委的曹韋青也感覺不對。
他抿了抿嘴,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掂量了一下,然后抬頭看向已經呆若木雞的王長海,沉聲道:
“王廠長,看來釀酒廠的廣大職工們,有很多話想跟我們說啊!”
崔浩也拿起一封信,轉向曹韋青、張大鵬、金德鑫三位,眉頭緊皺:“督察組接下來的工作重點,可能要稍微調整一下。”
“賬本雖然燒了,但人還在,嘴還在…曹書記,要不,我們今天都聽您指揮?”
四個副組長三個都是副科級,只有紀委的曹韋清是正科,級別最高。
但孫國強和劉學義想淡化督察組的殺氣,所以才讓國資局的崔浩來主導工作。
如今見到這堆舉報信,崔浩立刻明智地往后退了半步,這不是他的工作!
曹韋清也避無可避,他是紀委副書記,這是他的職責。
金德鑫默默點頭表示同意。
張大鵬心中暗叫麻煩麻煩,如果紀委主導督察組,那這事兒的性質可就真有點變味了。
曹韋青臉色一正,望向以王長海為首一言不發的廠領導,嚴肅道:“好吧,我建議,從現在開始,督察組分批次、無差別地約談全廠所有職工。王廠長,麻煩你先提供一下全廠職工的花名冊吧。”
王長海深吸一口氣,蒼白無力地解釋道:“曹書記,目前廠子效益不好,拖欠了四個月工資,職工們有怨氣也是正常的。您要這樣肯定會影響生產啊……”
真他媽是給你好臉給多了!
曹韋青此刻已經不想聽他解釋了,如今信件如山,可以肯定釀酒廠的班子百分百有大問題。
所以曹韋青也懶得裝作親切的樣子,他冷漠且強硬地說道:“我們輪流找職工談話,一次性只會談兩三個人,所以對生產造不成什么影響。”
“現在,請王廠長你盡快提供花名冊,然后就帶著班子成員出去吧,我們要開始工作了!”
“好。”
王長海強裝鎮定,跟李強吩咐道:“督察組要什么材料你就給什么…咱們先騰地方。”
說完話,他帶頭起身,但其中有一位副廠長臉色發白,起身時也顫顫巍巍地,扶著桌子在站起來,走的時候步履也頗為踉蹌……
“咔噠~”
門一關上,會議室里只剩下督察小組的人。
崔浩、曹韋青、金德鑫和張大鵬四位副組長,看著桌上那堆小山似的舉報信,表情各異,但都透著一股凝重。
“都看看吧。”曹韋青最先將手中的信拆開,目光掃過,眉頭就擰成了一個疙瘩。
張大鵬也拿起一封,看著信中內容,心里不住地嘆氣,隨時準備給自己老大孫國強書記匯報情況……
現在,張大鵬才算徹底明白了江振邦那句話的份量——劍已經舉起來了,到底要砍幾個人頭才能罷休,就不是他們能控制的了。
不見血,很難收場啊!
話說回來,江振邦人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