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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白默確認了昔漣與白厄的身影徹底在麥田處消失后,他才不緊不慢地爬了起來,動作帶著少年特有的、略顯隨意的慵懶。
他隨意的拍掉沾在衣服上的草屑與枯葉,然后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投向一直警惕注視著他的列車組眾人,并徑直向他們走來。
白默的步伐很穩,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屬于剛才那場嬉鬧的輕松痕跡。
他在星面前站定,微微頷首,用一種介于正式與隨意之間的語氣開口,并朝星伸出了手:
“哼~初次見面,天外的客人。哀麗秘榭的白默,向你致意。”
這只手干凈、指節分明,帶著少年的朝氣,與外面那個操控琥珀、行將滅世的“卡默斯蘭那”判若兩人。
“等一下!”
瓦爾特·楊厲聲喝道,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戒備與長久壓抑下的應激。
這突如其來的呵斥讓白默伸出的手頓在了半空。
“你究竟是誰?”瓦爾特向前半步,將星隱隱擋在身后,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這具年輕的皮囊,看清其下的本質,
“你與外面那個幾乎要毀滅世界的‘卡默斯蘭那’究竟是什么樣的關系?!”
氣氛瞬間變得緊繃,麥田的寧靜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白默沉默了一會,那雙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但很快,他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淡然。他收回了懸在半空的手。
“我不是外面的那個‘他’。” 他的語氣平靜。
“我只是……‘哀麗秘榭的白默’,卡默斯蘭那這個名字,它所承載的一切宿命、責任與瘋狂,對于此刻站在你們面前的‘我’而言,毫無意義。”
“……”瓦爾特的眼中仍有警惕,顯然,他并沒有完全相信白默的話,氣氛突然間陷入了沉默。
“提問:這位自稱白默的先生。”螺絲咕姆優雅的聲音適時響起,打破了短暫的僵局,他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向更核心的問題。
“您,或者說,將我們引入這片記憶世界的那個卡默斯蘭那,大費周章地將我們帶到這里,究竟希望向我們揭示什么?傳遞什么信息?”
白默將目光從瓦爾特身上移開,轉而望向了天邊那些蓬松的云朵,他的語氣依舊保持著那種令人費解的輕松。
“你們知曉翁法羅斯是星神手中的實驗場,知曉它是一個用于催生絕滅大君的‘培養皿’……”
他緩緩說道,話語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但你們可曾知曉翁法羅斯最初的本質?”
“它被構建出來的終極目的,實際上是為了嘗試解答一個自文明誕生之初便困擾著無數哲人與智者的問題:何為「生命的第一因」?”
“「生命的第一因」?”大黑塔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她那通常帶著漫不經心表情的臉上,首次出現了屬于學者的專注與思索,眉頭微微蹙起。
“是的,何為「生命的第一因」?”白默轉過身,面向眾人,做了一個類似請教的手勢,眼神中閃爍著與其稚嫩面容不符的、深邃的光芒,
“生命,這宇宙間最復雜的奇跡,究竟為何會演變成如今我們所見的這副模樣?其最原初的、最根本的推動力,又究竟是什么?”
他拋出的問題,直指存在本身的核心。
“曾有人提出:是因為存在某位神明,他依照自身的形象捏塑了人類。但,一個更根本的問題也將隨之而來:那位神明自身,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剝離所有外在的環境影響與進化路徑,生命選擇成長為如今這副形態,其內在的,不可抗拒的源動力,到底是什么?”
這個問題讓大黑塔和螺絲咕姆同時陷入了沉思。
作為博識尊欽定的天才俱樂部的成員,他們的腦海中瞬間可以涌現出無數種理論來解釋生命形態的演變——進化論、自然選擇、基因突變、優勝劣汰……
但他們明白,白默所詢問的,并非生命外在形態的“如何”形成,而是更深層次的、接近于哲學與存在本質的“為何”——那驅動著生命從無到有、從簡單到復雜、不斷向上攀爬的、最原初的火花究竟是什么?
看著陷入思考的兩位天才,白默的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
“如果想知道這個實驗的最終結果,以及……外面那個‘我’所找到的答案的話,”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事不關己般的隨意,仿佛在談論一出與己無關的戲劇,“不妨,繼續看下去吧。”
白默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這片金色麥田,望向了某個既定的終點。
“在這出戲劇的末尾,你們會親眼見到,屬于‘卡默斯蘭那’的那個答案。”
他頓了頓,聲音稍微低沉了些許,“到了那時,‘卡默斯蘭那’希望你們能夠認可他所行的道路,并幫助他……完成那所謂的「救世」。”
白默的語氣是如此的毫不在意,仿佛“卡默斯蘭那”的救世宏愿、翁法羅斯的存亡、乃至星神布局的答案,都只是風中飄絮,與他這個“哀麗秘榭的白默”毫無干系。
說完這些,他便不再理會眾人,只是微微側身,平靜地欣賞著哀麗秘榭這片寧靜而美好的風景,眼神悠遠,仿佛要將這一切深深烙印在心底。
甚至,當星帶著探究和困惑的目光看向他時,這個少年還會若有所覺地轉過頭,朝她溫和地笑笑,那笑容純粹得恰如此時的陽光。
……
“該出發了。”
白默突然開口,清朗的聲音如同投入靜謐湖面的石子,瞬間喚回了眾人沉浸在宏大命題中的意識。
他仿佛完全沒察覺到剛才那番關于世界本質與救世之路的談話有多么沉重,語氣自然得就像是催促同伴去參加一場尋常的郊游。
“該走了,畢竟……再不走,我可就真吃不到昔漣姐的椒鹽脆餅了呢。”
白默聳了聳肩,臉上露出一絲屬于他這個年紀應有的、對零食的單純期待,與方才那個拋出“生命第一因”問題的深沉形象形成了奇妙的割裂。
說著,他竟真的不再理會眾人,轉身便要朝著昔漣和白厄離開的方向走去,步伐輕快,金色的麥穗在他身邊搖曳,仿佛他只是一個急于趕赴約會的普通少年。
“等等……” 星下意識地出聲,眼前這個白默的舉動太過自然,反而讓她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他們是被拉入這片記憶的,目的不明,危機潛藏,難道就這么跟著他走?
星與眾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丹恒依舊冷靜,他微微頷首,壓低聲音說道:“他是目前唯一明確的‘線索’,也是這片記憶世界的關鍵。無論這是陷阱還是指引,我們此刻掌握的信息太少,盲目探索或許更危險。”
他頓了頓,說出了基于理性的判斷:“先跟上他吧。警惕周圍,見機行事。我們現在……也唯有先跟上他這一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