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如同深寒的真空底座,吸走了她皮膚上最后的溫度。
兮淺癱坐在浴室角落,像一顆耗盡所有能量的坍縮星體,手腕上深紅的指印是超新星爆發的殘骸,曾經鏈墜的位置只剩下吞噬一切的虛無空洞。
淚水無聲滑落,砸在光滑如鏡的石面上,碎裂成更細小的絕望。
宬年最后的話語——“你的世界,只有我”——如同黑洞的視界,將她殘存的意識牢牢禁錮。
然而,在那片徹底的冰冷與虛無之下,一種截然相反的、異常尖銳的灼燙感,正從她靈魂的最深處,順著脊髓,一路向上瘋狂蔓延!
不是物理的溫度,而是被強行壓抑到極致的怒火、被謊言和背叛反復灼燒的痛楚、以及對真相近乎毀滅性的渴望!
這股灼燙感,與被粉碎的鏈墜帶來的冰冷空洞,在她體內形成了瘋狂的拉鋸。
浴室沉重的門,再次被無聲推開。
不是宬年。
是那個面容刻板的制服女傭。她如同一臺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眼神空洞地看著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兮淺,平板無波的語調響起:“兮小姐,宬先生吩咐,請您移步書房。”
書房?
這個詞猛地刺入了兮淺混沌的大腦!
醫院長廊的幻象瞬間閃回!纏滿滲血繃帶的軀體!
宬年冰冷清晰如同手術刀的命令:“記憶清除干凈!植入新的指令!她只需要記得……恐懼!”
恐懼!難道書房就是那個執行指令的手術臺?!
“不……” 兮淺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將那只空蕩蕩的手腕死死護在胸前,好像那是她最后的一道屏障。
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浴室的幻象、爆炸的慘烈、夏時陌消散的背影……
所有被刻意壓制的恐懼如同海嘯般反撲,幾乎要將她徹底吞沒。
她喉嚨里發出不成調的嗚咽,抗拒著那個指令般的地點。
女傭對她的恐懼視若無睹,或者說,她的程序里沒有處理“恐懼”的指令。
她只是向前一步,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伸出手:“請立刻動身,兮小姐。宬先生不喜歡等待。”
她的手指冰冷僵硬,試圖強行將兮淺從地上拽起。
就在冰冷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兮淺手臂的瞬間——
那股靈魂深處的灼燙轟然爆發!
“別碰我!” 一聲沙啞卻異常尖銳的嘶喊猛地從兮淺喉嚨里迸發出來!
她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揮臂打開女傭的手,巨大的力量甚至讓那個刻板的女傭都踉蹌了一下,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極其細微的、類似程序錯愕的波動。
兮淺扶著冰冷的墻壁,掙扎著站了起來。她的雙腿依舊虛軟,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但那雙被淚水反復洗滌過的眼眸深處,有什么東西被強行點燃了!
不再是純粹的恐懼和絕望,而是混雜了憤怒、質疑和一種近乎瘋魔的決絕火焰!手腕上那圈深紅的指印在燈光下刺目異常。
“書房?” 她喘息著,直視著女傭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刮擦金屬般的穿透力,“好啊……我去見他!”
她要當面問他!質問他那雙洞穿靈魂的冰眼下,到底隱藏了多少謊言!
那場“意外”的爆炸,她的失憶,夏時陌的尸骨無存……
還有那三條如同詛咒般的信息:【骨灰盒是真鑰匙】、【催眠者非敵似友】、【宬在幕后】!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水,在她腦海里翻滾!
女傭似乎重新恢復了設定,面無表情地側身讓開路。
兮淺挺直了背脊,盡管那脊梁骨脆弱得下一秒就會折斷。
她的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如同踩在通往審判臺的荊棘之路。
穿過空曠得令人窒息的長廊,書房那扇厚重的、鑲嵌著冰冷金屬線條的實木門,如同深淵巨口般出現在眼前。
門虛掩著。
里面透出柔和卻毫無暖意的燈光。
兮淺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像刀子一樣刮過她的喉嚨。
她猛地推開了門!
書房內部的空間極大,卻異常空曠,線條冷硬的黑檀木書架直通天花板,上面整齊排列著精裝書籍,像一排排無聲的士兵。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房間中央,一張寬大得離譜的黑曜石書桌后,宬年正背對著門口,坐在一張同樣線條冷硬的高背椅上。
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僅僅是在欣賞窗外的黑暗。姿態依舊從容優雅,像一尊掌控一切的神祇雕像。
聽到開門聲,他緩緩轉動椅子,面對著她。
燈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眸平靜無波,如同凍結了萬載寒冰的湖面,清晰地映照出兮淺此刻的狼狽——蒼白的臉,凌亂的發,紅腫的眼,還有那護在胸前、空蕩蕩手腕上刺目的紅痕。
他看著她,就像看著一件失而復得、卻已經損壞的昂貴物品,帶著一絲審視,一絲了然,還有……一種絕對的掌控。
空氣中的壓迫感瞬間沉重了百倍。
“看來,你平靜下來了。” 宬年淡淡地開口,聲音平穩,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剛才浴室里那場殘酷的銷毀從未發生。“坐。”
他的目光落在書桌前一張冰冷的金屬椅上,那姿態,如同賜予她一個聆聽圣諭的位置。
兮淺沒有動。
她被那句“平靜下來”徹底點燃了!
“平靜?!” 一聲尖銳到幾乎破音的質問撕裂了書房的死寂!
她猛地向前一步,身體因激動和虛弱而劇烈搖晃,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黑曜石桌。
她像逼入絕境似的,死死盯著宬年那雙深不見底的冰眸。
“宬年!你告訴我!”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充滿了孤注一擲的瘋狂,“夏時陌的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現場會有爆炸殘留物?!為什么會有……人體組織的碎片?!”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腥氣。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為了夏氏集團害了他?!是不是你為了……!”
她猛地卡住,后面那個可怕的猜測幾乎要沖口而出——為了控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