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U盤硌在掌心,像一塊沉甸甸的烙鐵。
兮淺將它死死捂在胸前。
門外粗暴的翻找聲、拆卸聲持續了不知多久,終于漸漸遠去。
鎖孔轉動,門外重歸死寂。
她背靠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緊繃的神經稍松,巨大的疲憊和未散的恐懼覆蓋上來。
真遺書在這里。
舊U盤是誘餌。
她知道宬年的人會找到它,然后毀掉一個空白。
夏時陌用這種方式保護了真正的武器。她必須守住它。
夜,死寂。只有窗外呼嘯的風。
第三天中午。
不銹鋼餐盤準時放在門口小桌。
林嵐沒出現,是那個沉默的護工。
餐盤邊緣沾著幾點不起眼的油污痕跡,排列的形狀像一個潦草的箭頭,指向餐盤下壓著的一份折疊的、嶄新的晨報。
兮淺的心沉了一下,她迅速抽出報紙展開。
頭版。
巨大的加粗黑體標題,冰冷地宣告:
獨家直擊!夏夫人墓地被毀現場!警方最終報告確認:“現場已無遺骸留存”!
標題下,是一張極具沖擊力的照片:原本莊嚴肅穆的墓地,一片狼藉。墓碑歪斜倒地,泥土翻飛,碎裂的漢白玉骨灰壇殘骸在狼藉的泥土和枯草中格外刺眼。
旁邊配文簡略卻冷酷:“警方現場勘查結束。根據物證分析及法醫報告,確認夏夫人墓地被非法開啟,遺體容器損毀…已無遺骸留存。案件正在全力偵辦中。”
已無遺骸留存。
這六個字,帶著冰冷的官方口吻,瞬間刺穿了兮淺的心。
雖然早已知曉,但看到這最終確認的、毫無感情的宣判,巨大的悲痛如同實質的巨錘,狠狠砸在她的神經上。
緊接著,她的目光掃到頭版右下方!另一則報道占據顯要位置:
遺書風暴升級!三家獨立權威機構交叉印證:夏時陌遺書筆跡真實性無可置疑!宬年涉謀殺指控引警方高度關注!
旁邊是遺書上關鍵段落的放大影印件。
夏時陌那熟悉的字跡,力透紙背般地控訴著宬年的罪行!每一個字都帶著死者的冰冷重量。
最終確認的褻瀆!無可置疑的控訴!
雙重冰冷的鐵證!將她心中對宬年最后那絲本就搖搖欲墜的疑慮,徹底碾得粉碎。
宬年,兇手,害死夏時陌,毀了夏夫人的安息之地。
冰冷的恨意混合著滅頂的悲傷,在她體內凝結成冰。
她要出去,必須出去,逃離這個牢籠,將這U盤里的真相公之于眾,讓宬年付出代價!
腳步聲由遠及近,門鎖轉動。
林嵐走了進來。
她手里拿著一份更正式的文件,臉上帶著一種公式化的、近乎虛偽的平靜。
“兮小姐,”林嵐的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宬先生讓我轉告你。關于夏夫人墓地的事…他很遺憾。希望你節哀,保重身體。”
她將那份文件放在小桌上,推了過來,“這是警方出具的最終情況說明副本。你有知情權。”
她的目光掃過兮淺手中攥著的、被她用力捏得變形的報紙,“至于那份遺書,完全是別有用心之人捏造的誹謗。宬先生已委托頂級專家進行反擊鑒定,很快就會澄清。他希望你安心休養,不要被外界干擾影響康復。”
已無遺骸留存的最終報告。 對遺書指控的輕蔑否認。 暗示她需要康復。
宬年的“安撫”,一字一句都像冰冷的刀刃,精準地削割著兮淺殘存的理智。
“出去。”兮淺的聲音很低,卻像緊繃的鋼絲,帶著即將斷裂的危險。
林嵐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件不穩定的物品:“我只是傳達宬先生的意思。你看起來需要休息。”她轉身離開,反手鎖門。
門鎖落下的聲音格外清晰。
房間里只剩下兮淺粗重壓抑的呼吸,和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轟鳴。
走。立刻走。
宬年剛派人來“安撫”,他此刻很可能不在療養院附近。這是唯一的窗口。
她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情緒,冷靜觀察。門鎖死。窗欄焊死。唯一通道在門口。門外二十四小時雙崗保鏢,林嵐和護工不定時巡查。
腳步聲。是負責打掃她隔壁區域的女傭!一個體型微胖、神情有些畏縮的中年女人。
她端著水盆和抹布,低著頭,正慢吞吞地擦拭走廊窗臺。每天例行公事,時間固定。
機會。
兮淺深吸一口氣,猛地撲到門邊,用拳頭和身體撞擊厚重的門板,發出痛苦而壓抑的呻吟:“呃…痛…我的頭…好痛…藥…”
聲音痛苦而斷續。
走廊里的女傭嚇了一跳,停下動作,猶豫地看向緊閉的房門。
“藥…給我藥…”兮淺的聲音更加微弱,帶著喘息。
女傭臉上露出為難和一絲害怕。她記得林主管的叮囑,這位病人情況特殊。萬一出事……
她遲疑地掏出通用門禁卡,小聲嘀咕:“你…你怎么了?別撞門…”
“咔噠。”門鎖解開一條縫。
就在門縫開啟的剎那!
兮淺積蓄已久的力量爆發了。
她如同撲食的獵豹,猛地拉開門!
在女傭驚愕抬頭的瞬間,抓起門邊矮柜上一個沉重的裝飾品,用盡全力,精準地砸向女傭的后頸!
“砰。”一聲悶響。
女傭身體一軟,無聲地癱倒在地,水盆哐當摔落,水漫了一地。
沒有停頓。
兮淺飛快扒下女傭的外套和帽子,套在自己身上。
帽子拉低,遮住眉眼。
抓起女傭掉落的門禁卡,側身閃出房門,反手輕輕帶上門。
走廊寂靜。
另一頭的保鏢似乎沒有察覺。
她低下頭,弓著背,模仿女傭微胖的身形和畏縮的步態,端著那個空水盆,快步朝走廊盡頭的內部員工通道走去。
員工通道連接后廚和雜物區,氣味混雜。
她快速穿過,幾個忙碌的廚工瞥了她一眼,未加留意。
后門,連著一條偏僻的、運送垃圾的小巷。唯一的非主要出口。
靠近后門,心臟繃緊——門口坐著一個打盹的保安!
她屏住呼吸,低著頭,腳步不停。
“喂!”保安被驚醒,睡眼惺忪,“干嘛去?”
“倒…倒臟水…”兮淺壓著嗓子,模仿女傭怯懦的口音,晃了晃空盆。
保安不耐煩地揮揮手:“快點!”
滴——門禁卡刷過感應器。
沉重的后門咔噠一聲,彈開一條縫。
冰冷新鮮的空氣挾裹著自由的氣息灌入!
兮淺一步沖出!
外面是臟亂的后巷,堆滿垃圾桶。
天空灰暗。
她扔掉帽子外套,扔掉水盆,像一支離弦的箭,用盡生命最后的力量,朝著巷口通往外面大路的方向,拼命奔跑!
風聲在耳邊呼嘯,肺部灼痛,膝蓋舊傷刺骨,不能停。
身后,療養院內,刺耳的警報聲尖銳地響起!混雜著混亂的人聲!
他們發現了!
跑!不顧一切地跑!
沖出巷口!眼前是一條車流稀少的郊區公路!
攔車!離開這里!去哪里?不知道。先逃出宬年的掌控!帶著U盤!帶著真相!
一輛灰撲撲的舊面包車正從不遠處駛來!
兮淺不顧一切沖到路中間,張開雙臂,用盡力氣嘶喊,聲音嘶啞破音:
“停車!求求你!停車——!”
刺耳的剎車聲撕裂寒冷的空氣!面包車險險停在她身前半米!
司機驚魂未定,探出頭怒吼:“找死啊!不要命了!”
兮淺撲到車窗邊,臉色慘白,汗水淚水糊了一臉,眼中是極致的恐懼和不顧一切的瘋狂:“帶我走!求你!去哪都行!我付錢!帶我離開這!”
她的手死死按在胸前,那個冰冷的U盤是唯一的支撐。
風卷起地上的塵土。
療養院的警報聲越來越近,像催命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