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強心劑毫不猶豫地注射進阿陌的頸側靜脈。
另一名隊員迅速打開一個銀色保溫毯,宬年立刻接手,小心翼翼卻又極其迅速地將保溫毯覆蓋在阿陌和兮淺兩人緊貼的上半身,盡可能包裹住他們,隔絕冰冷的海水和刺骨的海風,減緩體溫流失。
保溫毯反射著冰冷的光。
醫療人員則拿出密封的保溫創傷敷料,開始緊急處理阿陌后背那片暴露著白骨、不斷被海水沖刷的致命創面。
動作精準而快速。
在處理阿陌的同時,另一名隊員拿出另一條保溫毯,試圖包裹住兮淺浸泡在水中的下半身。
冰冷的刺激和身體的移動,讓兮淺極度衰弱的意識被強行拽回一絲縫隙。
極其沉重的睫毛艱難地掀開了微不可察的一道縫隙。
模糊的視線里,只有刺眼的光暈在晃動,還有近在咫尺的、帶著機械冰冷質感的深色衣料輪廓。陌生的氣息……危險……
“……別……碰他……” 干裂帶血的嘴唇蠕動,發出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氣音。
她的手臂下意識地更加用力收緊了半分,盡管這動作耗盡了她最后一絲力氣,帶來一陣劇烈的暈感。
她的眼神渙散,充滿了本能的警惕和抗拒,全部意識似乎只聚焦在保護懷里這個人不被外力奪走。
這微弱卻固執的抗拒清晰地落入了宬年眼中。
他正半跪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一手穩穩地扶著覆蓋在兩人身上的保溫毯,另一只手停留在兮淺身側,準備協助固定。
她的反應,讓他的動作再次停頓下來。幽深的眼眸里,復雜的暗流洶涌而過。
他沉默了一瞬,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強制性的安撫力量,穿透她混亂的意識:“兮淺,是我。宬年。別怕,我是來救你們的。”
他的聲音……似乎喚醒了一點什么。
兮淺渙散的瞳孔微微轉動了一下,極其緩慢地,試圖聚焦在宬年的臉上。
火光和強光燈的光影在他冷峻的輪廓上交錯,那張臉……有些熟悉……防備的本能依舊尖銳,但“救援”這個詞,如同黑暗里投入的一顆火星。
“……救…他……”
更多的音節艱難地從她唇齒間擠出,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瀕死的哀求,每一個字都耗盡了她殘存的力氣。
她的手,依然死死抓著阿陌破碎的衣角,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宬年,里面是燃燒到盡頭最后一點哀求的光,“……求…你……坐標……鬼嶼……”
最后幾個字,輕得像嘆息,又含糊不清地混著血沫。
劇烈的情緒波動和開口說話讓她眼前徹底一黑,身體軟軟地向一旁歪倒,緊箍的手臂終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松脫開來。
宬年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她滑落的身體,避免她栽進海水里。
他迅速將她打橫抱起。
她的身體冰冷、輕飄得嚇人,像一片浸透了水的葉子,軟軟地癱在他懷中,頭無力地靠在他胸前臂彎里,徹底失去了意識。
“帶她上機!立刻保暖!檢查傷勢!”
宬年語速極快,聲音冷冽依舊,但抱著她的手臂卻穩得沒有顫抖。
他迅速將兮淺交給旁邊嚴陣以待的隊員。
隊員立刻用厚厚的保溫毯將她整個包裹住,小心翼翼但動作迅速地將她帶離冰冷的海水,向直升機方向轉移。
宬年的目光轉向水洼中,醫療人員正在全力以赴地對阿陌進行最后的緊急處置。
強心劑似乎起了微弱的作用,阿陌胸膛的起伏稍稍明顯了那么一絲絲,但氣息依舊微弱混亂如風中殘燭。
后背猙獰的傷口被大面積的密封敷料暫時覆蓋住,阻止了海水沖刷帶來的進一步污染和熱量流失。
他的身體也被裹上了保溫毯。
“生命體征勉強維持!必須立刻轉運!船上醫療條件不夠!” 醫療人員抬頭,語氣斬釘截鐵。
“抬走!” 宬年沒有絲毫猶豫。
兩名隊員迅速涉水上前,極其小心地協同托起阿陌的身體,盡量避開致命的傷處。
動作間,阿陌灰敗的臉上,眉峰因劇痛而緊緊蹙起,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幾乎被海浪聲淹沒的痛苦呻吟。
宬年的目光銳利如刀,飛快地掃過阿陌那張被污血、煙灰和燒灼痕跡覆蓋的臉。
五官輪廓在混亂的傷勢下有些模糊,但那毫無生氣的樣子……以及兮淺拼死相護的姿態……都深深地刻進了宬年的眼底。
他沉默地看著隊員將阿陌抬離水面,快速向直升機轉移。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個被海水灌滿的、吞噬了不知多少絕望的黑暗洞穴,轉身,大步涉水而出,冰冷的海水順著他作戰服的褲腿流淌下來。
旋翼的轟鳴聲更響了,巨大的氣流卷起地上的灰燼盤旋飛舞。
焦黑的空地上,直升機如同一只沉默的鋼鐵巨獸。
艙門敞開著,旋翼帶起的狂風幾乎讓人站立不穩。
隊員們正小心翼翼地將兮淺和阿陌分別抬上機艙內展開的擔架,醫療人員已經跪在阿陌身邊,快速連接便攜監護設備,屏幕上微弱跳動的波形線牽動著所有人的神經。
宬年幾步跨上直升機,冰冷的艙門在他身后迅速關閉,隔絕了外面地獄般的景象和喧囂的風浪。
機艙內明亮的燈光下,兮淺和阿陌躺在擔架上,被保溫毯緊緊包裹著,如同兩個剛從地獄邊緣被拽回的破碎玩偶。
兮淺臉色蒼白如紙,唇上干涸的血跡刺眼,即使在昏迷中,眉頭也緊緊蹙著,承受著無盡的痛苦。
而阿陌的狀況更加駭人,監護儀的警報聲低低地、持續地鳴響著。
宬年站在兩副擔架之間,目光沉沉地落在阿陌那張沾染血污、在燈光下更顯慘烈的臉上。
那張臉……似乎……某個被時光模糊的輪廓在他記憶深處閃了一下,快得抓不住。
他微微瞇起眼,寒意凝聚在眼底深處。
“……鬼嶼坐標……” 兮淺昏迷前那句破碎的、帶著哀求的話,又一次清晰地回響在他耳邊。
坐標?鬼嶼?
他緩緩地、極其細微地側過頭,目光移向旁邊擔架上昏迷的兮淺。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沾滿污泥血漬的手背上,一道深深的劃痕還在緩慢滲出細小的血珠。
直升機引擎的咆哮聲陡然增大,沉重的機身開始脫離焦黑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