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山腹地,喊殺聲震天。
李績渾身浴血,手中的橫刀已經卷了刃。
他看著眼前這片絞肉機般的戰場,心中一片冰冷。
敗了。
他腦海里只剩下這兩個字。
他帶來的三千元從禁軍,是大唐最鋒利的刀。
此刻,這把刀卻被一點點地敲碎、磨損,即將徹底崩斷。
他的人數在銳減。
開戰不到兩個時辰,他已經損失了近千人。
這是一個讓他無法接受的數字。
對方的軍隊太詭異了。
他們的鎧甲堅不可摧,武器鋒利得嚇人。
他們像一群沒有痛覺的戰爭傀儡,倒下一個,立刻有另一個補上。
整個陣型像一堵移動的鋼鐵城墻,緩緩地、但堅定不移地擠壓著他們的生存空間。
包圍圈正在收縮。
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徹底分割、包圍,然后像屠宰牲口一樣被全部殺光。
“將軍!我們快頂不住了!西側防線被突破了!”一名副將嘶聲喊道。
“將軍!南邊也出現敵軍!我們被徹底包圍了!”
絕望的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
李績環顧四周。
他的士兵們還在奮戰,但眼中的驚恐和疲憊已經掩蓋不住。
他們是精銳,但他們也是人。
面對這種打不死的怪物,任何人的意志都會被消磨殆盡。
李績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準備親自帶頭發起最后一次沖鋒。
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
然而,就在這時。
異變陡生。
“將軍!快看南邊!”
李績猛地回頭。
只見原本在南側將他們死死堵住的敵軍主力,竟然后隊變前隊,開始有序地向后撤退。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沒有絲毫戀戰。
很快,南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緊接著,西側的敵軍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他們也撤了。
原本鐵桶般的包圍圈,突然出現了兩個巨大的漏洞。
一條通往西邊,一條通往南邊。
那是一條生路。
一條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生路。
戰場上出現了詭異的寂靜。
元從禁軍的士兵們都愣住了,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敵人……放他們走了?
李績沒有感到任何喜悅,反而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陷阱!
這是一個最拙劣,也是最惡毒的陷阱!
身為大唐軍神,他一生經歷過無數次圍三缺一的戰術。
這種戰術的目的,是在缺口處設下重兵埋伏,將突圍的敵人一舉殲滅。
對方如此明目張膽地讓開道路,就是在**裸地告訴他:前面有埋伏,你敢來嗎?
“將軍,怎么辦?”副將喘著粗氣問道。
李績陷入了兩難。
留下來,是死路一條。
突圍,九死一生。
還沒等他做出決斷,北側和東側的敵軍攻勢突然猛烈了十倍!
無數的符文箭矢像暴雨一樣傾瀉而下,仙武軍的刀盾兵排山倒海地壓了過來。
他們不再是穩步推進,而是變成了瘋狂的進攻。
他們根本不是想全殲自己。
他們是在驅趕!
像牧羊犬一樣,把他們這群殘存的羊,往預設的屠宰場里趕!
“混蛋!”
李績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羞辱!
這是**裸的羞辱!
對方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里。
他們就像一群獵人,在戲耍自己的獵物。
“將軍,下令吧!跟他們拼了!”
“沒錯!死也不能讓他們這么侮辱!”
元從禁軍的驕傲被徹底點燃。
但李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是主帥,他不能意氣用事。
他必須為剩下這兩千名士兵的性命負責。
他看了一眼北方。
那邊是黑風山脈的更深處,是敵人的大本營。
往北突圍,才是真正的自尋死路。
現在,唯一的選擇,只有那條通往西方的“陷阱之路”。
“傳我命令!”
李績的聲音沙啞而堅定。
“全軍,向西突圍!”
他別無選擇。
哪怕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須闖過去。
“殺!”
兩千多名殘兵爆發出最后的力氣,像一股洪流,朝著西邊的缺口沖了過去。
……
地下仙朝,指揮中心。
白起站在沙盤前,看著代表元從禁軍的紅色光團,開始朝著西邊移動。
“上鉤了。”他平靜地說道。
“傳令。第一、第三軍團停止正面進攻。”
“從每個軍團抽調三百名‘羽林衛’,組成追擊部隊。”
“命令他們,像狼一樣跟在李績后面。”
“襲擾,追擊,放箭,但絕不允許正面交戰。”
“把他們……往北趕。”
“遵命!”
……
李績率領部隊沖出了包圍圈。
然而,他預想中的伏兵并沒有出現。
西方一片坦途。
他甚至能看到遠處齊州城的輪廓。
他心中一喜,難道是自己想多了?對方真的只是想把他們趕走?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
嗖嗖嗖!
身后突然傳來密集的破空聲。
又是那種可怕的符文箭。
殿后的幾十名士兵瞬間倒地。
李績回頭一看,只見數百名身穿黑色輕甲的敵軍,像鬼魅一樣跟在他們后面。
他們沒有靠近,只是在遠處不斷地用連弩射擊。
“結陣!反擊!”李績怒吼道。
元從禁軍立刻停下腳步,準備回頭反打。
但那些黑甲兵立刻后撤,瞬間就消失在山林里。
等元從禁軍重新開始撤退,他們又像蒼蠅一樣跟了上來,繼續在遠處放冷箭。
李績的肺都快氣炸了。
他明白了。
對方根本不想和他們打。
對方是在放血。
用這種最無恥的戰術,一點點地消耗他們的兵力,摧殘他們的意志。
更可怕的是,這支追兵并不是簡單的追擊。
他們總是在東側和南側施加壓力。
逼得李績的部隊根本無法南下返回關中,也無法向東重新進入山區。
他們只能被迫一路向北,朝著荒蕪的北地平原逃竄。
李績徹底明白了。
從始至終,對方的目的就不是殲滅他們。
而是要把他們趕到北方去!
為什么?
北方有什么?
一個更加恐怖的念頭在李績心中升起。
他和他手下這兩千精銳,不是獵物。
他們是誘餌!
是那個齊王李佑,用來釣出某個更可怕存在的誘餌!
這個認知,讓李績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棋手操控的棋子,身不由己地走向一個未知的、充滿死亡氣息的棋盤。
這場追逐戰持續了一天一夜。
元從禁軍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他們的人數,已經從突圍時的兩千,下降到了一千五百。
剩下的士兵,人人帶傷,士氣低落到了冰點。
他們被趕出了齊州地界,進入了一片荒涼的戈壁。
就在這時。
身后的追兵,突然消失了。
箭雨停了。
喊殺聲也停了。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仿佛那些追了他們一天一夜的魔鬼,從來沒有出現過。
“將軍……他們……他們不追了?”一個士兵顫聲問道。
幸存的士兵們紛紛停下腳步,癱倒在地,大口地喘著氣。
李績卻沒有絲毫放松。
他知道,這不是結束。
這只是開始。
獵犬的任務完成了。
接下來,是真正的主人要登場了。
他強撐著疲憊的身體,爬上一個高坡,向北方望去。
天空是灰蒙蒙的。
大地一片死寂。
遠處,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黑線。
那條黑線很長,很整齊,仿佛有人用墨筆在天地的盡頭畫了一道。
那條黑線,正在緩緩地移動。
朝著他們的方向。
一股難以言喻的、來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和恐懼,瞬間攫住了李績的心臟。
那不是軍隊。
他一生征戰,從未見過任何一支軍隊,能散發出如此純粹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他終于明白,齊王李佑,那個瘋子,那個魔王,到底想讓他看什么了。
“全軍……戒備……”
李績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抑制的顫抖。
“真正的敵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