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景山安排好工作,回頭看了一眼易念。
很好。
易念雖然是新來的,但絕對不是個新人,他很滿意。
她正在看斜在水邊的大樹。
從靠近水面的地方,一點一點的看。
最后一具骸骨的死亡時間,初步估計是在三個月之前。
這三個月里,一定有過大雨,有過蟲蟻,但有些痕跡,會永遠的留下。
比如說,你在幼年的樹木上刻上一刀,幾十年過去了,這樹長的很粗壯了,可依然能看出曾經(jīng)挨的這一刀。
易念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否曾發(fā)生過什么,但如果和死亡有關(guān),就很可能有過掙扎打斗。
從目前看,受害者都是身高馬大的壯年男性,有掙扎反抗的可能。就算兇手最后清理過現(xiàn)場,也難免有所疏漏。
而且,在這種荒郊野外,兇手是會放松警惕的。
覺得首先根本就很難有人路過,所以差不多就行。
要不然,也不會昨夜才臨時出現(xiàn)尋找什么。
易念也戴著手套,一寸一寸的找了下去。
警方在可疑的現(xiàn)場附近找線索,這和考古專家在古墓里考古差不多,都是一寸一寸,一點一點的,恨不得把每一塊石頭都翻一遍,把樹上的每一片葉子都看一遍。
正找著,突然,易念喊了一聲。
“連隊!”
連景山立刻直起了腰。
“有發(fā)現(xiàn)。”易念說:“你過來一下。”
連景山連忙走了過去。
“連隊,你看這里。”易念很激動,指著樹干下面的一個地方。
連景山看了過去。
在樹干上,枝繁葉茂中,有一小塊棕褐色的痕跡。
這痕跡很小,只有硬幣大小,不規(guī)則,像是樹皮上的一塊斑點。
時間久遠的樹,就像是上了年紀(jì)的人,樹干上自然是各種斑點舊傷痕。
這一塊和別的不一樣,但這一塊,乍一看也不奇特。
連景山腦子轉(zhuǎn)的很快,但他想聽一聽易念是怎么說的。
“你覺得這是怎么形成的?”
“血跡,血跡剛?cè)旧蠒r是鮮紅色,隨著時間推移,血紅蛋白氧化,顏色會逐漸變暗。變成暗紅,棕褐色,甚至接近黑色。”
“不錯。”連景山道:“接著說。”
易念又道:“血跡滲入樹皮,其中的水分,蛋白質(zhì)等成分干燥后,會讓樹皮有結(jié)痂感,和周圍正常樹皮的光滑度不同。長期暴露在空氣中,有灰塵附著,這種痕跡會更明顯。”
這一刻,連景山真是非常滿意。
易念雖然一身秘密,但是觀察敏銳,干活兒不偷懶不喊累,身手還好。
一個新人,這還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很好。”連景山夸獎道:“這一塊做上標(biāo)記,繼續(xù)檢查。”
還有三個小時,痕檢就會帶著工具到達現(xiàn)場。
這一塊樹干上,到底是血跡,還是其他的液體?
如果是人類的血跡,是誰的?大家都有些暗中期待。
如果這里的血跡能夠和受害者中某一人的DNA吻合,那這個地方,就很有可能是案發(fā)現(xiàn)場。
這是一個重大的進展。
十一點半,雖然暫時沒有其他發(fā)現(xiàn),但是帶著工具的其他人員,終于來了。
當(dāng)場從樹皮上采了樣。
此時,易念正坐在河灘邊的樹蔭下。
她在一個小時前被連景山從河里叫了起來。
當(dāng)時,她還不明就里。
“怎么了?”易念一邊往岸上走,一邊問:“連隊,我還有一小部分沒有檢查完……”
“你休息一下,剩下的我來。局里的人馬上也要來了,不差這一會兒。”
連景山甚至伸手扶了一下易念的胳膊。
“我沒事兒,不用休息……”
“這是命令。”連景山沉聲說:“我命令你休息……易念,你是不是生理期了?”
易念愣了一下。
這竟然被連景山發(fā)現(xiàn)了。
本來也不是這幾天,還有一周左右,也許是昨天洗了冷水的緣故,今天早上才發(fā)現(xiàn),生理期提前了。
好在她的包里一直會放上幾片衛(wèi)生巾備用,又穿著一條深色的褲子,也就沒當(dāng)回事。
第一天來,量并不多,連景山怎么會察覺出來。
“你臉色很難看。”連景山說:“我剛才看見你靠在樹邊的時候,彎腰捂了下肚子。”
易念扯了扯嘴角,只能說,連景山真是觀察敏銳。
“女性生理期,不能泡在冷水里。”連景山說:“你歇著吧。”
“沒關(guān)系的。”易念正色說:“連隊,你不用因為我是女性,對我有所照顧。當(dāng)然,我也不希望這個原因,對我歧視。”
公平即可。
易念正要轉(zhuǎn)身回去,被連景山一把拽住了胳膊。
“我絕對不會歧視女同志,至于照顧,我也不是單單照顧你,而是照顧每一個需要照顧的同志。”連景山說:“如果現(xiàn)在是王滄瀾身體不適,我也一樣會照顧他,這和性別無關(guān)。你是不是認(rèn)真做事,是否需要休息,我心里有數(shù)。”
不用逞強,當(dāng)然,也不要偷懶耍滑。
易念有些意外連景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又似乎不是太意外。
之前來的時候,上面就和她說過,連景山這人很正直,是個好人。有能力,有責(zé)任心,相處久了,就會知道,和這種人相處,是很舒服的事情。
于是易念被趕上了岸。
陽光下太熱,她坐到了陰影下。溫暖又不曬。
易念從包里摸出一粒止痛藥就著水服下,發(fā)起了呆。
很快,濕漉漉的腿便晾干了。
易念將包放在太陽下曬的暖烘烘的,然后抱在懷里當(dāng)熱水袋,舒服許多。
十一點半,河灘終于熱鬧起來。
痕檢帶來了DNA提取試劑盒和便攜式配套設(shè)備,十五分鐘后便出了結(jié)果。
這是一個令人激動的結(jié)果。
“確實是人類血跡。”痕檢員萬鑫磊說:“和垃圾填埋區(qū)發(fā)現(xiàn)的其中一具骸骨的DNA吻合。但還需要回去進行復(fù)核,才能進一步確認(rèn)。”
便攜設(shè)備雖然能快速出結(jié)果,但精度有時候會差一點,而且,復(fù)雜樣本也需要更專業(yè)的分析。
但大差不差,誤差不大。
易念也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這一上午的冷水,算是沒白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