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市刑偵總隊,重案支隊的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埋首于卷宗的刑警,都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自家老大。
李兵還保持著手握話筒的姿勢,但電話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他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個渴望正義的普通市民……”
李兵放下電話,低聲重復著這句話,心中不由暗罵。
狗屁的普通市民!
普通市民能知道刑偵的專業(yè)術語?能精準點出“淋浴區(qū)地磚”和“化糞池”這兩個地方?
尤其是“化糞池”!
這三個字,在失蹤案里,就是魔鬼的代名詞!
對方甚至連高振邦要找裝修隊這種絕密情報都一清二楚!
“老大,怎么了?又是騷擾電話?”旁邊一個年輕的刑警探過頭,小心翼翼地問。
李兵沒理他,理智告訴他,這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匿名電話,不能作為申請搜查令的直接依據。
可他當了二十年刑警,骨子里的直覺在瘋狂咆哮,告訴他,電話里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這起全網關注的“悲情丈夫尋妻”案,從一開始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高振邦的表現太完美了,完美得就像一個排練了無數遍的演員。
可他們查了,監(jiān)控沒拍到,走訪沒線索,除了高振邦本人,沒有任何人證物證。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在網上表演,卻連傳喚的理由都不足。
“李隊,剛收到的消息。”另一個刑警快步走過來,將一份文件遞上,“那個失蹤者蘭芝的弟弟蘭斌,今天上午去了正誠律所,委托了陸誠。”
“陸誠?”
李兵的瞳孔猛地一縮,這個名字,他如雷貫耳!
那個把一整個司法鏈條送進去的狠人!那個幫秦知語把許耀送上死刑臺的瘋子!
腦中劇烈的思考,陸誠、裝修隊、地磚、化糞池……
所有的拼圖,在這一刻,嚴絲合縫!
“媽的!”
李兵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聲響嚇了所有人一跳。
“小王!立刻向檢察院申請搜查令!理由就是受害人家屬提供了新的重大線索,我們有理由懷疑高振邦有重大作案嫌疑,需要對其住所進行強制搜查!”
“老劉!聯系市政,調一臺大功率排污車!要最大的那種!”
“技術隊!全體都有!帶上你們吃飯的家伙,尤其是魯米諾試劑,有多少帶多少!”
李兵一把抓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對著所有人道。
“五分鐘后,出發(fā)!目標,靜安花園!”
“是!”
……
半小時后,靜安花園7棟樓下。
數輛警車無聲地停在隱蔽處,氣氛肅殺。
李兵抬頭看了一眼1201室的窗戶,壓低聲音對旁邊的物業(yè)經理說道:“就按我們說的辦,理由是社區(qū)統(tǒng)一進行燃氣管道安全排查,讓他開門。”
“明……明白。”物業(yè)經理擦著冷汗,哆哆嗦嗦打開了門禁。
此刻,高振邦并不在家。
警方很順利地進入了1201室。
房子不大,兩室一廳,收拾得異常整潔,空氣中甚至還殘留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客廳廚房沒問題。”
“臥室也干凈。”
刑警們迅速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發(fā)現。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匯聚在了那扇緊閉的衛(wèi)生間門上。
李兵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衛(wèi)生間里同樣干凈得過分,馬桶和洗手臺白得發(fā)亮,地磚被擦得能照出人影。
“開始吧。”李兵沉聲道。
一名技術隊的年輕警員走上前,關掉燈,拉上窗簾,整個空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他從勘察箱里取出一個噴壺,對著衛(wèi)生間的地面和墻壁,開始均勻噴灑魯米諾試劑。
“嗤……嗤……”
細密的水霧在黑暗中彌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著地面。
一秒。
兩秒。
三秒。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難道……搞錯了?”噴灑試劑的年輕警員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他疑慮升起的瞬間,異變陡生!
黑暗中,一絲極其微弱的、幽靈般的藍色熒光,從淋浴區(qū)的地漏邊緣,悄然浮現。
緊接著,這藍色熒光像是被點燃的引線,迅速蔓延開來!
一條線、一片網、一整面……
噴濺狀的、流淌狀的、擦拭狀的……
無數道代表著血跡的藍色熒光,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如同地獄的紋路,瞬間布滿了整個淋浴區(qū)的地面、墻壁,甚至連天花板上,都有幾點觸目驚心的噴濺痕跡!
“我……我靠……”
那名年輕警員手一抖,手電筒差點掉在地上,臉色煞白。
他見過血案現場,但從未見過如此徹底、如此干凈,卻又在化學試劑下,顯露出如此猙獰恐怖原貌的場景!
這得是流了多少血?又被怎樣瘋狂地清洗過?
李兵的拳頭死死攥緊,手背上青筋暴起,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用眼神示意技術員,指向那塊被幽藍色熒光重點包裹的地磚。
——地漏左側第三塊。
和電話里說的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7棟樓下。
巨大的排污車發(fā)出低沉的轟鳴,一根粗大的管道,如同巨蟒般,深入地下漆黑的化糞池。
惡臭熏天,幾個站在外圍的年輕警員已經忍不住彎腰干嘔。
但包括李兵在內的所有老刑警,都面無表情地站在池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渾濁的池水被一點點抽干,露出底下黑色的、令人作嘔的沉淀物。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
而此刻,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館里。
高振邦還在對著幾家媒體的鏡頭,聲淚俱下地表演著。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陸律師是頂級的律師,他那么有正義感,為什么連一個機會都不給我?難道就因為我付不起天價的律師費嗎?”
“我只是一個想找回妻子的普通人啊!我的訴求,難道不值得被傾聽嗎?”
他的演技無可挑剔,成功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走投無路的可憐人。
就在他演到動情處,準備擠出幾滴眼淚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他不動聲色地拿起手機,借著擦眼淚的動作看了一眼屏幕。
是一條短信,來自他安插在物業(yè)公司的眼線。
【高哥,條子來了,好多車,把樓都圍了!】
轟!
高振邦臉上的悲痛表情僵硬了一瞬,一股極致的冰冷,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來了!
他們還是來了!
是那個蘭斌?還是那個該死的陸誠?!
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對著記者們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我有點不舒服,今天的采訪就到這里吧。”
說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坐進自己的車里,高振邦雙手死死抓住方向盤,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完了……
警察既然來了,就說明他們已經掌握了什么。
陸誠……一定是陸誠!
那個魔鬼,他只用了半天時間,就找到了警察一個星期都找不到的證據!
恐慌如同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不行!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
他腦中瘋狂地思索著對策,一個名字,猛地從記憶深處跳了出來。
錢峰!
原天合律所的高級合伙人,薛云海最得力的黑手套!
當初他一個朋友的公司惹上大麻煩,就是這個錢峰,用神乎其神的手段,硬是把黑的說成了白的,不僅幫他朋友脫罪,還反過來讓原告賠了一大筆錢!
他聽說薛云海倒臺后,天合所分崩離析,錢峰也自己出來單干了。
對!找他!只有這種人,才能對付陸誠那種瘋子!
高振邦立刻發(fā)動汽車,一腳油門轟出,朝著記憶中的地址,瘋狂駛去。
魔都金融中心,一棟新建成的寫字樓頂層。
一間裝修極盡奢華,可以俯瞰整個魔都江景的辦公室里。
一個穿著手工定制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文儒雅的男人,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個獎杯。
正是錢峰。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高振邦像一頭喪家之犬,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