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人似乎早就在此等待著眾人,是她主動打開門的。
女性,一米五左右,年齡略大,駝背,灰頭土臉的模樣,把自己身體裹得嚴嚴實實。
她的眼睛任誰看一眼都會馬上發現端倪。
是橫瞳,與村子里的山羊們的眼珠無二。
這雙眼睛還長在山羊上時,人們雖說習慣,但長久的對視仍然能夠感覺到一陣不適感。
而此刻,這雙怪異的眼睛長在了人臉上,不……這到底該不該算是人臉呢?
除了眼睛,此人臉上還有許多屬于羊的特征,甚至會有白色的絨毛,如果不是此人保持著雙腳直立行走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認為她是個羊怪。
婆婆遮了一下自己的臉,“嚇到你們了嗎?”
黎霧倒是接受度良好,這比起其他東西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小小也茫然著,并未表現出過多的驚嚇。
“沒事。”黎霧聲色平靜。
發現黎霧的臉上當真一點變化也沒有時,婆婆心里也升上來一種欣慰的感覺。
和布布一樣,黎霧也是極少數看到她這個模樣沒有露出驚恐神情,甚至面不改色的人。
布布可能是年紀尚小常識不足,但黎霧是正常成年人,她肯定是懂的。
她不是正常人,她已經成了這個村子里的怪物。
即使內心得到了極大的寬慰,但她仍然輕聲的追問了一句:“你真的不怕?”
黎霧只是好奇:“你身上的羊毛是真的?”
婆婆愣住了:“啊?”
黎霧沉吟片刻:“剃干凈的話做成羊毛衫估計還挺暖和的,冬天就不必怕冷了。”
可以,這很地獄。
婆婆瞬間釋懷了,大笑了好幾聲:“身上的羊毛都是真的,你想要的話也可以送你。”
布布積極參與對話:“我也可以要嗎?”
婆婆覺得還挺奇妙的,那么多年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她們竟然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她是個怪物。
進行了基礎的溝通之后,幾人之間的氛圍也就好了許多,黎霧得知了眼前這個婆婆叫楊翠萍。
她知道布布把她安置在此的目的,也明白自己如果想要得救的話,唯一的希望就在這些村外之人的身上了。
她被拐來已經六十多年了,屬于是現在村子里最年長的“白羊”了。
剛被拐來那會兒她十六歲,采購回家走在回家路上遇到一個自稱外地來打工,沒錢吃飯的人,問她能不能請客一頓。
由于事發突然,她都蒙了,但從小收到的善良教育讓她沒辦法就這樣可憐的請求,于是她就帶著去她經常去的店。
可等到了一個無人的路口,對方卻突然把她拉向一個巷子里,用迷藥將她迷暈。
等她再次醒來,她就出現在了這個村子里。
她說低著頭,揭開自己的傷疤:“我沒有被銬上,跟沒有被束縛行動自由,甚至那個男人還很大方的放我走了。”
“但等我走出了鎮子,我才發現所有人都像怪物一樣看我,甚至用雞蛋來砸我,罵我是個妖怪,那時候年紀小哦,我都急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我看見了一面鏡子,這才發現……我變成了一頭羊。”
說到這里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憂傷起來,然后看向黎霧:
“我沒得辦法,在外面餓了好幾天實在不行了,只能灰溜溜回到了這里……而他們也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樣,平靜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
“我那時候不懂為啥,為啥好端端一個人會變成羊呢?村子里的人說是三羊神的【神罰】,其他被拐過來的人也都這么說,那我也一直都覺得是三羊神造成的,我們都恨死了三羊神,直到……我親眼看見了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侵犯,我看到了一場侵犯。”
說到“侵犯”這兩個字的時候,楊翠萍的語氣加重了無數倍,沉穩的模樣再也繃不住,眼淚也同時掉了下來。
“那個女娃娃的藥效應該是提前過去了,剛入村就聽見她的掙扎聲音,然后我也跟過去看……”
“后來我就看見了那一幕……七八個男的……他們做了畜牲不如的事情。”
“這個村子對待不夠聽話的人,永遠是殘忍的,他們討論那個女娃娃如果懷孕肚子里的孩子該是誰的,講要把她分配到誰家里去。”
“后來,我找到了那個女娃娃,那個女娃娃被鎖了起來,我就去抱她,問她餓不餓,安慰她。我想著……她太可憐咯。”
“可是下一秒,她就在我的眼皮底下長出了山羊的絨毛,連眼睛都發生了變化,她跟我一樣……變成了一頭羊。”
“這個時候我就知道了……變成羊的原因根本不是因為什么三羊神,那都是這些賤種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侵犯。”
“這些賤種的侵犯就像標記一樣……讓我們也跟他們一樣變成了羊,讓我們哪里都去不了。”
被抓來這個村子里的女性,全都無一例外的遭到了侵犯,被感染同化成了山羊怪物。
“我們以為的無處可去,是他們的精打細算。他們把我們變成了羊,用這樣的手段把我們所有人狠狠地鎖在了恥辱柱上。”
“我們夜晚變成山羊,白天呢,就像這樣……不人不羊的鬼樣子,哪個看了都知道我們遭遇到了什么。”
“外邊的鎮子也收了好處,幫著他們演戲……也有可能是發自內心的憎恨,害怕。”
“反正曉得這個真相之后,我整天整天睡不著覺,無數次做噩夢,夢見自己變成羊所經歷的。”
“這些夢讓我變得精神恍惚,每天瘋瘋癲癲的,我好幾次撐不住要低頭強迫自己接受,讓自己變得好受一點,畢竟……也沒得其他辦法了,逃不出去,逃出去也沒得用。”
“低頭,變成黑羊,一輩子生活在這里頭,麻木自己的精神,好歹沒有那么痛苦。”
“但就在我要低頭的那一天,這村子里發生了一件大事。”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復雜,像是心疼,又像是希望。
“那個女娃娃自殺了。”
“她殺死了搞她的那幾個男人,然后一口氣吊死在了村口。”
“她的死,讓我清楚了一件事——”
“總有一天,我一定能從這里出去。”
“因為在她死后……我們還能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