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謝泊玉指著謝敬元,示意他把鄭淑手里的破鑼趕緊扔遠些。
父親發話,謝序川不敢不答,可若是說了,二叔偷沅珠染譜的事就要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謝序川抿唇,為難地看向謝三娘。
謝三娘擺擺手,已是隨他去了。
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可藏著掖著的必要?
謝序川視線掃過眾人,見沈沅珠不在,他松下一口氣。
可轉頭又見羅氏在角落,面皮不免跟著一緊。
到底是有些……說不出口。
謝泊玉擰著眉,又問了一遍。
謝序川支支吾吾不肯開口,鄭淑卻是一個打滾兒從地上爬了起來。
“大哥,要說這事兒也沒什么可問的,不就是前些日子沅珠的染譜丟了,然后序川拿了染譜去織染園子試驗染方,結果不出大半日,那染缸里的染液,全都濁得跟醬缸子似的?”
“什么?”
謝泊玉大吃一驚:“沅珠的染譜,是你偷的?”
謝序川慌忙擺手。
他這二嬸慣來會顛倒是非,這話說的好似是他,將沅珠的染譜偷了去一樣。
看了眼閉目養神的謝三娘,謝序川咬咬牙,冷聲道:“是二叔拿了沅珠的染譜,然后……
“然后祖母交給我,讓我去織染園試驗染方,結果……”
謝泊玉道:“你們都知道是承志偷了沅珠的染譜?”
他的驚訝還沒消去,花南枝便直接開口:“結果怎么了?”
“結果一半染缸里面的染液,今日都濁了。”
“怎么會這樣?可是有人動了什么手腳?”
謝序川搖頭,:“時間太短,來不及,且孩兒一直在織染園看著,沒人有機會動手。”
更讓謝序川奇怪的是,那兩缸“天水碧”全都花缸了,而且是只有短短幾個時辰的時間。
按說那個染方,就算有問題,也不該濁得那么快。
謝家這些年對染方并非一竅不通,無論怎么說,那方子也不該花缸。
他跟吳管事還有織染園的老浸染匠琢磨許久,都沒能琢磨出問題來,所以只能回家稟告祖母。
謝三娘知曉后,便讓人喊來了謝承志,問他是否給出了假染譜。
然后事情就……
到如今這樣了。
只是眼下無人關心謝承志,花南枝也道:“這么快染液就出了問題,不應該啊。”
“是啊,孩兒也找不到原因。”
說著,他轉頭去看謝承志。
見狀,鄭淑不愿意了,吵嚷道:“你看我們做什么?難道是我們將染方換了不成?
“我瞧著,應當是你手藝太差的關系!”
鄭淑掐著腰,指著謝序川:“你當了一輩子老太太的心尖兒肉,織染園子里的活計,你干過什么啊?
“都不是二嬸話說得難聽,你就是去園子里踩個麻,你能踩得明白嗎?”
謝序川臉上一紅,也開始懷疑自己。
吳管事和老朱看過染方,的確不像有問題的樣子,就算最后染不出“天水碧”,也不應該濁缸濁得這么快。
那架勢,莫說七日后碧澄如洗,怕是等上七日,都要臭缸了。
“沒有的事你少編排。”
花南枝道:“就算序川經驗少,但園子里還有吳管事和一眾老織染匠。
“序川哪里做的不對,自然有他們指點,又怎會出那么大的紕漏?”
鄭淑聞言,嗷一聲:“那你這就是認準我們交出來的,是假染譜了?”
他夫妻二人交的是真染譜還是假染譜,心里再清楚不過了。此時被冤枉,自是不愿意。
謝承志夫妻是個什么性子?那是無理都要攪三分主,更別說如今被憑白冤枉。
鄭淑拉衣服扯袖子,大有硬干一場的意味。
“都別吵了。”
謝承志撣了撣衣擺上的灰,冷靜道:“染譜,從我拿到的那一刻就是假的。
“我交出去的,是真染譜。”
“二叔。”
謝序川咬著牙關:“您這意思是,沅珠手里的染譜是假的了?”
“是。”
“二叔!”
謝序川眼中滿是失望。
他二叔是個愛玩的性子,小時候父親嚴厲,管教他也管教得十分嚴格,不準上樹不準下水的,讓他失了許多樂趣。
是二叔,日日帶著他放紙鳶、點炮仗、梟水投壺,帶著他日日玩耍。
二叔沒成婚之前,是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
可如今,他的二叔怎么變成這樣了?
謝序川痛心疾首:“您怎么可以拿了沅珠的東西,又冤枉她?
“她好端端的,準備一堆假染譜放在房中做什么?等著您上門去偷,接著栽贓陷害嗎?”
“序川,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謝承志直直看向謝序川:“覺得是二叔想要私藏《沈家染譜》,不肯拿出給家中用是嗎?”
“……”
他這話一出,眾人齊齊沉默。
羅氏甚至在一旁點了點頭。
說完,謝承志也覺著有些不對。
他先前指使棉荷偷沈沅珠的染譜,的確是打算藏私來的。
可如今見家中無人信他,謝承志心里也憋著一股火。
“那染譜,就是沈沅珠放出來釣我這條大魚的餌,是我蠢,是我貪心,聞著個味兒就上了鉤。
“可我話在這扔著,這染譜,從他娘的沈沅珠手里拿出來的時候,就是假的!”
謝承志喊得聲嘶力竭,可謝家實在沒有幾個人信他,除了江紈素。
江紈素低著頭,輕輕撫摸著肚子,笑而不語。
看來她房中抄寫的那本染譜,可以丟渣斗里了。
那東西,定是假的。
“不可能。”
謝序川還在聲嘶力竭地維護沈沅珠,可轉頭一見,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悄無聲息站在角落。
也不知是何時進屋的。
他抬眼去看,希望在沅珠的眼中看出些情緒,可他沒看見別的,卻是看見了她唇上的傷口。
那傷口一看就是被人剛咬出來的,微微紅,上頭還帶著淺淺的牙印。
謝序川看著,眼突然就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