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謝歧,抑揚頓挫:“謝歧不是很得元公公看重嗎?
“讓謝歧去元公公面前告上一狀,讓公公給那廝打進(jìn)大牢去?!?/p>
謝敬元蹙眉:“你別在這胡說八道,那云崢才真是入了公公的眼,謝歧又有什么辦法?
“且與他們打交道,都不知謝家剩下的產(chǎn)業(yè)夠不夠上下打點的?!?/p>
謝敬元不再去管謝承志,反倒是對謝泊玉道:“人雖走了,但咱底子還在,假以時日必可翻身,大哥無需擔(dān)憂?!?/p>
“底子,咱們還有什么底子?”
謝承志道:“如今要名聲沒了名聲,要人無人,庫房燒了個干凈,就連花樓機(jī)也……
“不行,大哥你出面告那姓云的……”
謝泊玉沒了力氣,他拍了拍謝敬元的手,哽咽道:“罷了,追不回的,莫說衙門有理都沒法全身而退,更別說你白紙黑字把根基賣了。
“這等情況,就是去京城告御狀,也告不回來?!?/p>
謝泊玉看著謝歧道:“你……去吧,好好過日子,無需理會承志的話?!?/p>
謝歧拉著沈沅珠,朝謝泊玉點點頭,又跟謝敬元說了聲二人要搬離謝家的事,這才轉(zhuǎn)頭往外走。
沈沅珠轉(zhuǎn)身,就聽謝承志在身后破口大罵。
“謝泊玉,你個窩囊東西,大房管不好家業(yè),害得謝家家破人亡,我跟你再待不到一起去,我要分家……”
院子里,幾人吵吵鬧鬧,不多會兒,謝序川一臉慘白趕了過來。
他步履匆匆,面色木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沒了魂兒一般。
便是與沈沅珠擦肩而過,也未曾看見她。
謝歧牽著沈沅珠的手,走出璇璣院的時候,二人對視一眼。
“我們?nèi)バ抡影伞!?/p>
沈沅珠點頭,跟著謝歧離開謝家。
新宅子位置好,雖不如謝家那么大,但卻十分安靜祥和。
他二人到時,羅氏和苓兒、小枝正在清掃浮灰,衛(wèi)虎在院中劈柴,四人嘻嘻哈哈,照比在謝家不知輕松多少。
沈沅珠見了這場景,心頭沉重也好似被拂去,舒坦萬分。
“小姐,姑爺,奴婢煮了綠豆湯,可要盛一碗?”
沈沅珠點頭,拉著謝歧進(jìn)了門。
院中曬著桂花,風(fēng)起時帶起一陣桂花香。沈沅珠看著,忍不住露出個笑容。
“小姐,奴婢方才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個石頭池,我跟羅媽媽將石頭池收拾了出來,還放了幾條魚兒進(jìn)去。”
小枝拎著掃帚,指著院中角落。
沈沅珠走過去,看著魚兒靜靜游動。
謝歧也蹲下身,陪她一起。
在謝家感受到的那股沉默與窒意,以及仿佛一直纏繞在心頭的腐朽之氣,在進(jìn)入到小院后,才一點點消失不見。
小院內(nèi)陽光滿溢,曬得石頭池里的水暖洋洋的,沈沅珠忍不住伸手撈了下水中浮影,惹得魚兒浮上來啄她的手指。
謝歧怕那魚兒咬了她,便伸手握住她手腕,將人拉了回來。
魚兒以為到嘴的魚食丟了,在后頭緊追不舍。
直到沈沅珠抽回手,它還傻乎乎跳出水面。
苓兒見狀在后頭哼哼直笑,衛(wèi)虎也甕聲甕氣的叫好。好似離了謝家,幾人的性子都變得活潑不少。
倒是沈沅珠看著陽光下折出一道道斑斕光暈的魚尾,忍不住咦了一聲。
“怎么了?”
謝歧將她的手拉進(jìn)懷中,仔仔細(xì)細(xì)上下翻看。
“咬著你了?”
“沒。”
沈沅珠勾勾手指,在他的掌心點了點。
細(xì)癢的觸感仿佛撓在了他心尖兒,謝歧忍不住抿唇淺笑。
沈沅珠看他面色染緋,不由覺著神奇。
這人……
她轉(zhuǎn)過頭,聲音愉悅:“方才驚鴻一瞥,發(fā)覺那魚兒魚尾帶著斑斕眩光,好看得緊。
“我從未見過那等顏色?!?/p>
沈沅珠一瞬不瞬盯著小池水面,仿佛在等魚兒能夠再次躍出。
見她癡癡模樣,謝歧只覺可愛萬分。
他盯著沈沅珠的側(cè)顏,如何都看不夠似的。
直到她蹲得腿軟,忍不住動了動,謝歧才發(fā)覺二人已經(jīng)窩在這里許久。
“在等什么?”
沈沅珠道:“那魚兒怎么不跳了?”
謝歧聞言,輕笑一聲,抬手便想去水中撈魚。
“你干嘛?”
沈沅珠攔下他的手,謝歧:“撈上來給你看看?!?/p>
“不要?!?/p>
她拍落謝歧的手,輕笑道:“為一己之私撈魚兒出水,實在沒得必要,我二人在這兒等等就好?!?/p>
沈沅珠蹲在池前,腦中想的卻是方才驚鴻一瞥。
那樣絢麗的顏色實在太過漂亮,是她生平僅見。
若是能把那樣的顏色染在布料上,今年的斗染大會,她或許就有了勝算……
謝歧不知她的心思,只一心陪在她身邊。
二人守了許久,也沒能再見到方才美景,直到沈沅珠雙腿沒了知覺,她才拉起謝歧。
在小院的第一晚,沈沅珠夫妻和羅氏、衛(wèi)虎幾人一起坐在院中吃了頓好的。
眾人酒足飯飽,一個兩個都軟軟躺在竹椅上看著頭頂圓月。
羅氏心情也好的不得了,咿咿呀呀唱起了往日哄沅珠睡覺的小曲兒。
就這般,沈沅珠在小院度過了第一晚。
第二日一早,謝歧吃了飯又囑咐苓兒,不要打擾沈沅珠讓她睡個飽后,這才去了集霞莊。
新宅子距離集霞莊不遠(yuǎn),不過一炷香時間,他便走到。
云崢見了他,忍不住喊了聲:“謝東家。”
謝歧聞言點頭,坐在書案前。
云崢道:“從今兒個開始,您可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謝東家了。
“咱們的織染園已運行開,繡娘們織出了第一塊織錦,我瞧了,再好不過的品質(zhì)?!?/p>
說完,他又拿出一疊手札,萬分感慨道:“你想要的東西,都在里面了?!?/p>
謝歧將手輕輕撫在上頭,沒有翻開。
本以為這是他畢生渴求,可實現(xiàn)后,他竟無半點激動之色。
“你不打開看看?”
聞言,謝歧這才一一翻看。
半晌后,他道:“有了這東西,集霞莊便算是成了?!?/p>
“是啊?!?/p>
云崢也跟著感嘆一聲,片刻后又道:“雖如今織染園可以運行起來,但還有個麻煩沒有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