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謝序川連忙將花南枝扶住,又喊了彩環(huán)與他一起將花南枝扶回自己的院子。
謝泊玉正在院中曬染方所用的藥材胭脂蟲,見二人攙著花南枝進(jìn)來時,心下一驚。
“怎么了這是?”
“母親她……”
花南枝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讓謝序川將她扶到榻上就好。
“孩兒去請燕大夫。”
“不必了,我沒事。”
看著謝序川的眼,花南枝嘆息一聲:“這段時日,燕大夫幾乎每日都要來一次謝家,實在是……讓外人瞧見不好,我沒什么事。”
讓謝序川和彩環(huán)回去,花南枝倚在小榻上閉目休憩。
她沒有想到,事情竟會是這般走向。
“你站在這做什么?”
發(fā)覺眼前一黑,花南枝睜開眼,見謝泊玉站在自己面前。
她心下煩躁,語氣自是不大好。
謝泊玉也不在意,只是道:“你面色不好,若感覺不適,我陪你一起去趟回春堂。”
花南枝斜睨他一眼,繼續(xù)閉目。
既然都知她不適,還讓她出門做什么?
心下有氣,她懶得理會謝泊玉,可不一會兒,謝泊玉又走了過來,在她面前放了一杯熱茶。
花南枝垂眸盯了許久,不由道:“你可知道……”
謝泊玉回頭。
“你可知道,擷翠坊是沈沅珠的鋪子?”
“哦?”
謝泊玉有些驚訝:“擷翠坊如今算得上蘇州府第一大鋪了,竟是沅珠的產(chǎn)業(yè)嗎?
“沅珠那孩子,是個有福氣的,世柏夫妻泉下知曉也可安心了。”
花南枝蹙眉:“你就沒什么別的想說的?”
“說什么?”
謝泊玉坐在桌前,一點點打理胭脂蟲。他低著頭,仿佛與他無關(guān)一般,繼續(xù)拾掇。
“那是沈沅珠,沈沅珠成了擷翠坊的東家!”
“我知道,我說了是世柏的女兒,你究竟怎么了?病了不成?”
謝泊玉抬頭,不理解她的激動。
花南枝抓著衣擺,咬牙切齒:“沈沅珠跟序川自幼定親……”
“那不是退了嗎?”
“……”
就是這樣!
她跟謝泊玉成婚的這么些年來,每每都是這樣!
也不知是忍夠了,還是被沈沅珠是擷翠坊東家這事刺激著了,花南枝今日的情緒十分激動。
“一個跟序川定婚多年的姑娘,突然成為了壓過謝家,變成蘇州府第一大織染坊的東家,這事兒你就沒什么可說的?”
謝泊玉看著花南枝,神色肅穆:“你想讓我說什么?沅珠那孩子身上流著世柏夫妻的血,她若行商總歸不會差的。
“至于你說跟序川定婚,既婚約已退,如今還想來做什么?
“退婚,不是人家沅珠的過錯,是謝序川做了錯事。如今沅珠成為大鋪東家,那只能說是我謝家沒這個福分,他謝序川沒這個命道。
“總不能現(xiàn)下知曉沅珠是擷翠坊東家,咱謝家就又想攀上去了。
“往日她跟謝歧在謝家時,對人不管不顧的,現(xiàn)下又有什么好悔的?”
“……”
花南枝被他噎得險些一口氣仰過去,好一會兒她才冷哼一聲:“你說的輕巧,那江紈素……”
“江紈素怎的了?”
謝泊玉蹙眉:“莫說現(xiàn)在知道沈沅珠是擷翠坊的東家,便是一早就知道,這婚也得退的。
“是序川做了錯事,他該負(fù)責(zé)。這是他虧欠江紈素的。
“我謝家雖是商人,但我自序川開蒙起,就教他何為仁義禮智信。男兒大丈夫,需負(fù)起該負(fù)的責(zé)任。
“既他已經(jīng)娶了江紈素,就應(yīng)當(dāng)跟她好生過日子。你日后也少在序川面前提起沅珠,省得勾著他想些有的沒的。”
花南枝冷笑:“你說的輕巧,你可想過,若沅珠是擷翠坊掌柜,就說明當(dāng)日謝承志偷染譜的事,全是污蔑。
“若無此事,我謝家也不會賠她耕織圖,更不會讓她成為郡王府魁首。”
謝泊玉聞言,微微嘆息一聲。
良久,他道:“是我謝家虧欠她,到底是序川做了錯事在前。一個孤女被退婚,她……”
謝泊玉看著手中的胭脂蟲,低聲道:“她對謝家做什么都不過分,因果循環(huán)罷了,這都是我謝家做下的孽債……”
“你……”
花南枝指著謝泊玉,實在不知能說什么好。
她心中也是這般想的,也并未如何怪罪沅珠,說到底,他們不仁在前,沈沅珠不義在后,本也談不上對錯。
可謝泊玉這態(tài)度,就是讓她難受,抓心撓肝的難受,氣悶。
花南枝咬著牙,心口憋痛。
謝泊玉看不懂她臉色,又道:“且當(dāng)初沅珠一說是二房偷了染譜,全家上下沒有一人懷疑,就連母親和敬元也都信了去。
“說到底,還是老二平日為人不誠,若他平日行事講究個君子之道,如何會被人一栽贓就栽成了?”
謝泊玉冷哼:“怎不見他人將臟事栽在我頭上?”
“……”
花南枝聞言,冷笑一聲:“你還挺自豪。”
“沒什么自豪的。”
謝泊玉一字一句道:“我知道我天資愚鈍,既不如老二頭腦靈活,也不如三弟聰慧機(jī)敏。但……我已盡我所能,維護(hù)這個家了。
“只奈何世事無常,我也只能做到如今這樣了。”
謝泊玉的聲音里,滿是落寞哀痛,花南枝聽著沉默不語。
“謝家這攤生意,我怕是支應(yīng)不起來了……”
他抬頭,看著花南枝問道:“所以我在想,你可曾想過與序川一起,將謝家撐起來?這話雖聽著似是我在逃避支應(yīng)門庭的責(zé)任,可也是我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母親能將謝家織坊發(fā)揚光大,沈沅珠可以將擷翠坊做成蘇州府第一大織染坊,可見女子行商也有出路。
“早些年母親就曾問過你,我知你當(dāng)時拒絕,這些年甚是后悔。
“如今若你還想,也不算太晚……”
花南枝沒想到謝泊玉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好半晌,她才道:“好,我與序川一起。”
希望她可以如婆母一樣,力挽狂瀾。
此時的謝家,再是落魄也比當(dāng)年強(qiáng)上許多。
花南枝看著謝泊玉,靜靜道:“我與序川一起……重振謝家,這也是我們唯一能為兒孫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