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還有心思打盹兒?”
將團扇從沈沅珠手中抽走,苓兒道:“小姐,謝少爺是真的瘋了心,您若是有法子換人,便換個夫婿吧。”
抹去眼角淚,苓兒替她家小姐委屈。
誰能想到那謝序川竟如此荒唐?
沈沅珠被她折騰得清醒幾分:“好苓兒你別急,他去找嫂嫂,本也在我料想之中。”
重新拿起團扇,沈沅珠輕輕扇動起來,腦中卻是在想葉韻衣的話。
對方想要沈家染譜很久了,只是這些年軟硬兼施也沒能讓她接招。
如今竟想用賣了她的方式,跟謝序川交換……
沈沅珠眨眨眼,反手從書案上堆著的書籍中,抽出松江縣志。
“小姐,您就別看閑書了罷。”
羅氏拂開苓兒的手,將人打發出去。
沈沅珠慢慢翻著,口中嘀嘀咕咕不知在推演什么,翻到某一頁的時候,突然眸中一亮。
她伸出細嫩指尖,在上頭輕輕點了點:“就它了。”
羅氏湊上前:“這是什么?”
沈沅珠道:“松江縣志記載,松江花稼村幾十年前有一處義莊,接連丟了十幾具尸首,至今都未找到誰人偷盜,是樁懸案。
“有邊戶村民說,是當地城隍爺將這些人帶走,償還生前債務去了。”
“小姐怎么突然對志怪傳說,生了興趣?”
“并非興趣。”
沈沅珠仰起頭,彎著眸子朝羅氏甜甜一笑:“葉韻衣前段時日從我這兒借了筆銀子,可她貪心不想還,還要我領她的情。”
將那縣志合上,沈沅珠又道:“謝序川找上葉韻衣,讓她說服沈硯淮同意江紈素進門。
“以我對葉韻衣的了解,她不會告訴沈硯淮,只會抓住這個機會敲謝家一筆。”
羅氏聞言點頭:“小姐的意思的是,讓葉韻衣獅子大開口,開到謝家承受不住,自動放棄您跟謝少爺的婚約?”
“沒錯。”
打開擷翠坊的賬本,沈沅珠細細看了起來,片刻后道:“您讓奶兄幫我跑一趟松江,散播些消息,辦幾件事。
“其一,讓奶兄以擷翠坊的名義,跟葉家定一萬匹今年的新棉布,給對方三成定金。
“但要跟葉家簽訂合約,不可逾期,逾期三倍賠償,時限嘛……”
沈沅珠在心中算了算日子,江紈素的肚子等不得,謝序川不會給她太多時間準備,頂多半月。
“十五日,讓他們十五日交貨,價格高些也沒關系。
“另外,去到松江,讓奶兄告知葉家人,謝家如今正在暗中收購大量棉布,讓葉家把全部產力,都投到棉布中去。
“做完這件事,再讓奶兄散布葉家祖上是靠偷死人的裹尸布,重染重織發跡的謠言。”
勾起手指,沈沅珠將桌上妝匣拉開。
看著空空蕩蕩只余襯布的匣子,她又重新推了回去。
葉韻衣慣會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不是從她這兒借根簪子,便是哄騙走兩顆東珠。
但從不見對方還過,即便金銀也是如此。
前些日子從她手里拿走的三千兩銀子,也并非頭一回。
不過沈沅珠從不在意,因為她知道,成婚前自己會讓葉韻衣加倍吐出來。
如今,也到算賬的時候了。
指著方才翻出的松江縣志,沈沅珠道:“讓松江的商戶都知道,葉家的棉布柔軟光滑,耐磨耐撕,是因為浸了尸油,這方比旁的鋪子質量更好。”
這流言傳出,葉家就徹底完了。
羅氏聞言,小心翼翼道:“小姐,您是不是還記恨葉老爺?”
沈父活著的時候,跟葉韻衣的父親有幾分交情,不然沈硯淮也不會娶葉家女。
但沈父過世,沈母病重時,葉韻衣的父親曾帶著葉家許多叔伯兄弟打上門來,跟沈母逼要沈家賬簿,以及沈父的印章。
那時葉韻衣的父親,一口一個沈母半只腳踏進棺材,捏著賬簿、印章難不成要帶到地下去,將沈母氣得當夜便嘔了一口黑血。
那天過后,沈母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為保全沈沅珠,沈母不得不將沈家明面上的產業和沈家掌家權,交給沈硯淮夫妻。
羅氏以為沈沅珠那時年紀小,不記得這些事,可如今看來,她家小姐早慧,將這些都記得牢牢的。
“說不上記恨,若我是他,也會這么做。”
沈沅珠面色淡了幾分:“但他做初一,我做十五。他當日種下什么因,就該想到來日會得什么果。”
羅氏嘆息,就聽沈沅珠又開了口:“將裹尸布的消息散播出去后,再告訴當地的織染匠,給葉家做工損耗陰德。
“若有從葉家離開的匠人,讓奶兄都挖到擷翠坊。”
“小姐,一年前您在松江設了鋪子,是不是就為今日?”
沈沅珠沒答,羅氏又道:“小姐的法子極好,哪怕葉家的匠人知曉這根本是子虛烏有,但人言可畏,為了親朋,怕也不會留在葉家。”
且他家小姐待織染匠人一向寬厚,大不了多給些銀錢。
沈沅珠點頭:“今年新棉必存不到多少,這一萬匹葉家應當交不出貨,若是交不出,我們可白賺三倍定金,交得出也不怕。”
松江產棉,因此松江的棉布,一匹要比蘇州府便宜八十五文錢。
擷翠坊本也要進一批棉布,葉家能按時出貨也無所謂,但因流言影響,擷翠坊絕不會原價收購便是。
“另外,讓萬寶街的賬房先生跟主顧們說,今年棉布產量大,咱們怕壓貨,往年六百文一匹的棉布,今年四百便賣,但要先給票根,一月后交貨。”
四百文一匹,竟是比松江布還要賤上一些。
但羅氏轉念便想明白了她家小姐的意思。
如今擷翠坊賤賣棉布,看似吃虧,但卻是要一月后才交貨。
這期間,葉家棉布必會受尸油浸泡流言的影響,造成貨物大幅度折價。
只要再給葉家些壓力,不怕他不降價清貨。
而松江怕是無人敢收葉家的東西,外地商會聽到風聲,去到松江的時候,她家小姐早就把積壓在葉家的那些棉布,賤價收了回來。
這一來一回,不費吹灰之力,小姐便可賺個盆滿缽滿。
而葉家……
此生還有沒有翻身的機會,猶未可知。
羅氏看著沈沅珠,十分欣慰。
二人不必多說,便懂其中彎繞,倒是苓兒,突然在珠簾后探出個腦袋:“小姐,我讓羅白去查了謝家三爺的消息,您可要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