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證件?”
高個子“醫生”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他顯然沒料到一個農村老太婆,張口就要查證。
他跟旁邊的矮胖子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慌亂。
王建國心里猛地一沉,暗罵這老不死的怎么突然變得這么難纏。
他趕緊跳出來打圓場:“媽!您這是干什么?大夫好心來給您看病,您怎么還懷疑上人了?是不是又犯糊涂了?”
李紅梅也立刻拔高了嗓門。
“就是!你當你是誰啊,還查人家證件!縣里公家單位的大夫,還能有假?我看你就是不想治病,想在家里繼續發瘋打人!”
她這番話,明著是罵錢秀蓮,實則是在給那兩個假醫生撐腰,催他們趕緊動手。
錢秀蓮卻完全無視了這對夫妻的叫囂。
她的目光依舊鎖定在高個子“醫生”的臉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問,聲音不大,卻沉甸甸的。
“我問你,證件呢?”
那高個子被她看得頭皮發麻。
眼前這個老太太,太鎮定了。
這種鎮定,比任何哭鬧撒潑都更讓人心底發寒。
那眼神根本不像個精神失常的人,銳利,清醒,帶著一種審視的壓迫感,看得他后背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我們……我們今天出來得急,忘在單位了?!彼目陌桶偷鼐幜藗€理由,“您放心,絕對是真的。不信,您可以跟我們回單位去看。”
“是嗎?”
錢秀蓮的嘴角勾起一個沒有絲毫溫度的弧度。
“出來執行強制醫療,能忘了帶證件?”
話音未落,她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隨著她起身的動作,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了整個院子。
王建軍和趙春花被這股氣勢所懾,竟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
就連一直悄悄繞到錢秀蓮身后的矮胖子,也覺得脖頸一涼,手里的針管都險些沒拿穩。
錢秀蓮的目光,從那個假醫生的臉上移開,落在了她的大兒子,王建國的身上。
“王建國。”
她只是輕輕喊了他的名字。
王建國被她看得心臟狂跳,但想到霸占房子和退休金的美夢就在眼前,膽氣又硬生生壯了起來。
“媽,您別鬧了!趕緊跟大夫走吧,我們都是為了您好!”
“為我好?”
錢秀蓮凝視著他,眼神里最后屬于母親的溫度,徹底熄滅,只剩下一片沉寂的荒蕪。
“為我好,就是找兩個來路不明的野男人,拿著假身份,揣著臟藥水,硬闖進我家,想把我綁走?”
“為我好,就是在我剛拿錢給你治了手之后,你轉過頭,就盤算著把我送進那個活人進死人出的地方,好名正言順地霸占我的房子,搶走我的退休金?”
她的聲音很平靜。
可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王建國的心口上,也砸在院子里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王建國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他想不通!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心里那些最陰暗的算計,怎么會被老太太看得如此通透!
“你……你胡說!我沒有!”他聲嘶力竭地否認,狀若瘋狂,“媽,你病得太重了!你已經開始說胡話了!大夫!大夫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快!快給她打針!讓她安靜下來!”
這是狗急跳墻了。
那矮胖子得了指令,心一橫,咬著牙舉起針管,就朝著錢秀蓮的胳膊狠狠扎去!
“我看誰敢!”
一聲暴喝炸響,卻不是從錢秀蓮嘴里發出的。
眾人驚愕地循聲望去。
只見一直縮在豬圈角落的王建民,扔掉了手里的豬食勺,一瘸一拐地猛沖了過來!
他身上還帶著傷,可那股子常年街頭斗毆養出來的悍匪之氣,卻分毫未減。
王建民沖到錢秀蓮身前,張開雙臂護住她,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惡狠狠地瞪著所有人。
“我操你們媽的!想動我嗎?先從老子身上跨過去!”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整懵了。
尤其是王建國和李紅梅。
王建民?
這個昨天還被老太太打得半死不活的逆子,今天怎么……怎么反過來護著她了?
他不是應該最恨老太太才對嗎?
“王建民!你瘋了?”王建國氣急敗壞地吼道,“你沒看見媽已經病了嗎?我們是在救她!你給老子滾開!”
“我救你媽的頭!”王建民一口濃痰啐在王建國腳下,“少跟老子來這套!你那點花花腸子,當老子不知道?不就是想把老太太弄走,你好獨吞家產嗎?”
他混賬,可他不傻。
昨天挨了那頓毒打,又看了老太太在外面演的那出“慈母尋逆子”的戲,他晚上躺在床上一琢磨,就全想通了。
老太太這是換了個人,變得又狠又精明。
跟著她,雖然可能要干活,要挨揍,但至少有口安穩飯吃??此羌軇荩院笳f不定真能把日子過起來。
可要是讓她被王建國這孫子送進精神病院,這個家就徹底完了!
王建國當家?就他那窩里橫的德性,不出三天,就得把家底敗光,然后把他們兄弟幾個全掃地出門!
所以,他今天必須站出來。
不是為了救媽,是為了救他自己!
“你……你血口噴人!”王建國被戳中心事,氣得渾身發抖。
就在這兄弟倆對峙,全場目光都被吸引過去的,一直冷靜的錢秀蓮,動了。
她沒理會眼前的鬧劇,趁著所有人分神的一剎那,身形猛地一矮一轉,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切到了那個矮胖“醫生”的身側!
那矮胖子只顧著看王家兄弟吵架,根本沒防備!
他只感覺手腕猛地一緊,一股鉆心的劇痛傳來!
“咔嚓!”
一聲清脆刺耳的骨裂聲!
“啊——!”
矮胖子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手里的針管“哐當”落地。
他整個人抱著自己那只以詭異角度扭曲的手腕,疼得滿臉冷汗,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這一下,兔起鶻落,快到極致!
所有人都被這血腥的一幕嚇傻了,腦子一片空白。
錢秀蓮一招的手,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她看都不看地上慘嚎的矮胖子,反手就揪住了旁邊那個高個子“醫生”的衣領。
另一只手,閃電般地撿起地上那支針管。
然后,將那閃著寒光的針尖,死死地抵在了高個子的脖頸大動脈上!
“我再問你一遍?!?/p>
錢秀蓮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不帶人類的情感,冰冷得如同深冬的寒鐵。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說錯一個字,這管子藥,就全打進你自己的脖子里?!?/p>